“哎哟喂…我的老腰…我的屁股…”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水底,费力地挣扎着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周围不再是死寂或疯狂的尖叫,而是…一种奇特的喧嚣?
“刚出锅的胡麻饼!香掉牙喽——”
“新磨的豆腐!水嫩嫩的豆腐——”
“郎君看看这上好的西域琉璃盏?”
“让让!让让!牛车过路咧!”
各种腔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还有几声驴叫……嘈杂,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一股脑地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紧接着,嗅觉也苏醒了。空气里弥漫着极其复杂的气味:新鲜豆制品特有的清新豆腥味、油炸面食浓郁的焦香、隐约飘来的香料气息(有点像八角混着桂皮?)、牲畜经过留下的淡淡膻味、还有尘土的味道……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陌生又奇异的“古代市集”气息。
身上…好痛。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尤其是屁股,感觉像是结结实实摔在了水泥地上。脸上也火辣辣的,沾着什么东西,有点痒。
我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入眼的不是学生会堂刺眼的水晶灯,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色有点阴沉。视线下移,是青灰色的、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面。再往旁边看……
一堆散乱的、白花花、水嫩嫩的东西堆在旁边,散发着我刚才闻到的豆腥味。哦,是豆腐?整板的豆腐摔碎了?碎豆腐渣溅得到处都是,有几块还顽皮地粘在我头发和脸颊上。
我这是…掉豆腐摊上了?
等等!
我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也顾不上去擦脸上黏糊糊的豆腐渣,惊恐地环顾四周。
青砖灰瓦的低矮房屋,木质的、样式古朴的招牌幌子在风中轻轻晃动(上面写的字弯弯曲曲像小蝌蚪,一个也不认识!),穿着粗布或麻布衣裳、梳着发髻的人们来来往往,有挑担的货郎,有挎着篮子的妇人,还有戴着幞头(一种像小帽子的东西)的男人……远处,似乎还能看到高大的、带着明显古代风格的城楼轮廓。
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玻璃幕墙,没有穿着牛仔裤T恤衫的学生,更没有拿着手机疯狂拍照的围观群众。
只有我,林知夏,一个穿着爱德华大学文化衫(胸前还印着大大的校徽)和牛仔裤、运动鞋的现代女大学生,顶着一头乱发,脸上沾着豆腐渣,手里还死死攥着半片沾了口水的番茄味薯片,像个天外来客般,狼狈不堪地坐在一堆摔碎的豆腐中间。
时空,仿佛被按下了切换键。从二十一世纪最强大脑的决赛现场,直接跳台到了一千多年前的…菜市场?
“拍…拍戏呢?”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这场景太真实了!那豆腥味,那石板路的冰凉触感,那些人看我的、充满惊奇和探究的陌生目光…道具组和群演也太敬业了吧?奥斯卡欠他们每人一座小金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这女子好生古怪!”
“瞧那衣裳,从未见过!”
“从天而降?莫不是妖怪?”
“她手里捏着何物?黄澄澄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残留的“爽感”。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去擦脸,而是朝着自己那沾着豆腐渣、还火辣辣疼的脸颊,狠狠地、左右开弓地扇了过去!
啪!啪!
清脆响亮的两声。
“嘶——!”真疼!下手有点重了,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蚊子!好大的蚊子!打蚊子!”我扯着嗓子,对着周围那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巴巴地解释,“呵呵,打蚊子…长安的蚊子…挺凶哈?”
内心独白的小人已经抱头蹲下,疯狂吐槽:“林知夏!林知夏!你个呆瓜!学渣!二百六十人排一百零八名的‘学霸’末席!你真是蠢到家了!社死不够,还玩穿越?还穿得这么惊天动地、自带豆腐渣出场特效?!完了完了,‘枕神’你个坑货!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带啊!奥利给?奥你个锤子给!”
我绝望地摇着头,试图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甩出去。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豆腐摊后面,一个穿着干净蓝布碎花裙、围着素色围裙的年轻女子。她梳着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头模具,显然刚才正在做豆腐。此刻,她正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嘴巴微张,像是能塞进一个鸡蛋。她脸上还沾着一点白色的豆浆沫子,模样清秀温婉。
哦,豆腐摊的主人?被我砸了摊子的倒霉蛋?
我下意识地伸手,胡乱地拍掉头发上和肩膀上的碎豆腐渣和草屑,又抹了把脸,结果把豆腐渣抹得更匀了,活像个唱大戏的小花脸。然后,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那堆豆腐废墟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个还处于石化状态的女子面前。
“姐…姐姐?小姐姐?”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无害,尽管它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对…对不起啊,砸了你的豆腐…那个…这…这是哪儿啊?横店?秦王宫影视基地?今天拍什么戏?《贞观长歌》还是《长安十二时辰》续集?”
豆腐西施被我这一连串现代词汇砸得更懵了。她眨巴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好几下,才迟疑地、带着浓重长安口音(听起来有点像陕西话?)小心翼翼地回答:“姑…姑娘?你…你没事吧?”她上下打量着我那身奇装异服和脸上的豆腐渣花妆,眼神里的担忧和困惑几乎要溢出来,“这…这是长安城啊,长乐坊美食街。你…你方才…从天上…掉下来…还带着…”她的目光落在我一直没松开的右手上,“…零嘴?”
长安城?长乐坊?美食街?
不是横店!不是拍戏!
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碾碎。那些看过的穿越小说、电视剧剧情疯狂涌入脑海。
我,林知夏,二十一世纪平平无奇(好吧,是有点学渣)的女大学生,真的穿越了!还穿到了唐朝!贞观?开元?天宝?管他呢!重要的是,我穿了!带着半片沾口水的薯片,砸碎了一个无辜豆腐西施的摊子,完成了史上最接地气(带豆腐渣)的穿越壮举!
“长…长安?长乐坊?美食街?”我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加一个鸭蛋。手里的薯片差点被我捏成粉末。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发达了!!!”
一声石破天惊、饱含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彻底抛弃了所有矜持和理智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之嘹亮,之突兀,吓得旁边一个挑着菜担路过的大爷手一抖,几根水灵灵的萝卜“咕噜噜”滚了一地。
我完全顾不上这些,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像火山一样喷发!管他什么学渣!管他什么社死!管他什么绿茶玛洛·秋亚!老娘穿越了!大唐!长安!美食街!这泼天的富贵…呃不,这泼天的奇遇,终于轮到我了!祖传“枕神”,YYDS!奥利给!这次是真的给力!
我像个突然中了五百万彩票的疯子,猛地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那半片可怜的薯片,发出胜利的、神经质的呐喊:“发达了!我林知夏发达了!大唐!我来啦——!!!”
这声呐喊,中气十足,余音袅袅,在喧闹的长乐坊美食街上空回荡,惊飞了不远处屋檐下几只正在梳理羽毛的灰鸽子。
豆腐西施被我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木头模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也顺着我疯狂的目光,茫然地望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只被惊飞的鸽子,扑棱着翅膀,慌乱地从我们头顶掠过。
一片小小的、灰白色的鸽子羽毛,打着旋儿,慢悠悠地,在长安城带着烟火气息的风里,晃晃荡荡地飘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因为激动而高高扬起、沾着豆腐渣和薯片碎屑的额头上。
温温的,软软的,带着一丝禽鸟特有的、微不可查的气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我(林知夏),顶着一头豆腐渣、薯片屑和一片鸽子毛,穿着奇装异服,手里捏着半片薯片,像个刚被雷劈过的行为艺术家。
豆腐西施(鱼薇薇),目瞪口呆,一手还保持着去接模具的姿势,眼神里混合着惊吓、茫然和一种“这姑娘怕不是摔坏了脑子”的深切忧虑。
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嘈杂的叫卖声、交谈声、车轮声都消失了。每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这个从天而降、举止癫狂的“怪胎”身上。
空气凝固了。
只有那片鸽子羽毛,在我额头上,随着我粗重的呼吸,极其轻微地颤动着。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和豆腐渣,打着旋儿掠过我的脚边。
咕咚。
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那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刚才的狂喜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下瘪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尴尬和冰凉。完了,刚穿过来,好像…又社死了?这次规模更大,观众更多,还自带古风背景板…
“那个…”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长安…的鸽子…毛…挺…挺白哈?”
豆腐西施鱼薇薇:“……”
围观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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