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虽然满眼困惑,但看我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用力点头,像只机灵的小老鼠般溜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把自己反锁在小灶间里。对着那盒散发着致命甜香的“相思缠”,开始了我的“保命实验”。
第一步,取一粒完整的“相思缠”,用银针小心刺破一点表皮,将渗出的汁液涂抹在银针上。银针…毫无变化!果然,相思子毒素不是重金属,银针验不出来!古代验毒方法根本无效!玛利亚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第二步,我戴上自制的厚布手套(用抹布临时缝的),极其小心地剥开一粒“相思缠”的蜜衣,取出里面那颗红得发黑、心形的相思豆种子。将它放入小坩埚中,倒入烈酒,放在小炭炉上小火加热。酒精挥发,带走一部分水分,种子变得干硬。我仔细观察,没有明显变化。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将那粒处理过的种子小心夹出,放入另一个干净坩埚,倒入浓烈的米醋!嗤啦一声,酸气弥漫!种子在酸液中微微翻滚。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种子表面似乎…颜色变暗了一点点?但不确定!
不行!酸度可能不够!破坏力不够强!
“石灰!生石灰!”我低声催促。小莲立刻将一小包生石灰粉递过来。我咬咬牙,将少量生石灰粉小心加入醋液中。剧烈的反应瞬间发生!大量的气泡和热量翻涌而出,坩埚里的液体变得浑浊滚烫!那粒浸泡在其中的相思豆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迅速加深、发黑、碳化!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绝对不同于果香的、带着焦糊和腥气的怪异气味飘散出来!
成了!强酸(醋酸)加上强碱(石灰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形成的剧烈腐蚀环境,加上高温反应,加速了毒蛋白的破坏和种子的分解!这气味变化,就是证据!虽然不能完全模拟人体中毒,但这剧烈的反应和异常的气味,足以证明这东西绝非凡品!
我迅速撤掉炭炉,用厚厚的湿布盖住坩埚,防止气味扩散。看着坩埚里那滩冒着气泡的黑色残渣,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玛利亚,你想玩阴的?想用这“相思缠”送我上西天?
好!
老娘就陪你玩把大的!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学渣的逆袭,什么叫现代化学小抄的降维打击!
三天后,凝香阁。
同样的敞轩,同样的丝竹悠扬。柳昭仪慵懒地斜倚在主位软榻上,心情似乎不错。贤妃娘娘坐在她下首,气质温婉。玛利亚·波罗依旧是一身灼灼如火的红石榴裙,坐在贤妃身侧,明艳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和纯真笑容。李均羡依然在稍远的侧位,垂眸品茶,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那握着杯盏的修长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我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碟,低着头,恭敬地走进敞轩。碟子里,正是几粒经过“精心调制”、裹着厚厚晶莹蜜霜的“相思缠”,红得妖异,甜香醉人。
“奴婢林知夏,奉贤妃娘娘之命,调制玛利亚小姐所献波斯蜜饯‘相思缠’,请昭仪娘娘品尝。”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白玉碟上。
柳昭仪被那红宝石般的色泽和甜香吸引,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哦?这就是玛利亚说的‘相思缠’?看着倒比上次那‘碧落凝华’更显珍贵。快呈上来。”
宫女上前接过玉碟,放在柳昭仪面前。
玛利亚的笑容愈发甜美动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昭仪娘娘,这‘相思缠’选料极为苛刻,取其‘相思入骨、缠绵悱恻’之意,最是滋养女子气血。林姑娘心思巧,想必调制得极好。”她说着,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隐晦的催促和威胁,“林姑娘,还不快为娘娘讲解一下这蜜饯的妙处?也好让娘娘品用得明白。”
来了!逼我亲口说出“无毒滋补”,坐实我的“罪证”!
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憨厚”甚至有点“局促”的笑容,对着柳昭仪和贤妃娘娘福了福身:“回娘娘,玛利亚小姐过誉了。奴婢见识浅薄,对这波斯奇珍所知有限。不过,在调制过程中,奴婢发现此物…颇为奇特,不敢专美,特将调制时的一些…‘小发现’,也一并呈上,请娘娘和玛利亚小姐品鉴。”
说着,我不等众人反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其实是宽大的袖袋里)又掏出两个更小的瓷碟。一个碟子里,放着几粒剥去了蜜衣、露出里面红黑色心形种子的“相思缠”原果。另一个碟子里,则是一小撮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异焦糊和酸腥气味的残渣!
敞轩内的甜腻香气瞬间被这股怪味冲淡了不少。柳昭仪和贤妃都皱起了眉头。
玛利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慌乱:“林知夏!你这是什么意思?怎敢拿这等污秽之物污了娘娘的眼!”
“玛利亚小姐息怒。”我依旧“憨厚”地笑着,语气却无比清晰,“奴婢绝无此意。只是调制时,心中好奇,想看看这‘相思缠’为何如此珍贵,便取了一小粒原果,又取了一小粒调制好的,分别做了点…小小的‘尝试’。”
我拿起那根准备好的、细长的银针(针尾还用糯米纸仔细包着防氧化),先轻轻刺了一下碟子里一粒完整的、裹着蜜霜的“相思缠”,然后高高举起银针展示给众人看——针尖光亮如新。
“银针试之,并无异色。可见此物纯净。”我故意大声说道。
玛利亚紧绷的神色稍缓,冷哼一声,刚想说话——
我却话锋一转,银针闪电般刺向另一碟里那红黑色的相思豆种子!针尖没入种子表皮,沾染上一点深红的汁液。我再次举起银针。
这一次,银针的尖端,赫然沾染上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在敞轩明亮的光线下,那抹暗红如同凝固的污血,触目惊心!
“啊!”有胆小的宫女忍不住低呼出声。
柳昭仪和贤妃的脸色瞬间变了!连一直垂眸的李均羡也倏然抬眼,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根银针!
“这…这不可能!”玛利亚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声音尖利,“普通的果子汁液怎会如此!定是你这贱婢做了什么手脚!”
“玛利亚小姐莫急。”我丝毫不惧,脸上甚至带着点“求知”的困惑,拿起最后一个装着黑色残渣的小碟,“奴婢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奴婢又斗胆,取了一粒原果,想着用咱们民间常见的法子,以烈酒提纯其‘精华’,再以陈醋浸泡…想着或许能析出些更精粹的东西来,献给娘娘。可谁知…”
我将那小碟微微倾斜,让那股混合着焦糊、酸腐和淡淡腥气的怪异气味更清晰地弥漫开来,同时指着里面黑乎乎的残渣:“…用烈酒小火熬煮后,种子变得坚硬如石。再投入这上好的陈醋之中,不过片刻…竟剧烈翻腾,冒出大量气泡热气,最终化为这…这如同火焚毒燎后的焦炭一般!还散发出如此…难以言喻的气味!”
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骇”和“不解”:“奴婢虽见识浅薄,但也知天地灵物,纵使经水火淬炼,也当留其精华本味。可此物…遇醋如遇剧毒,顷刻间面目全非,气味更是…更是令人闻之欲呕!奴婢实在惶恐!玛利亚小姐家学渊源,见多识广,不知可否为奴婢解惑?这‘相思缠’原果遇醋即溃、化为焦炭、散发异味的‘特性’,究竟是波斯奇珍的独到之处?还是…此物本身,就畏惧这寻常的酸醋?若…若是不慎与醋同食…又会如何?”
我每说一句,玛利亚的脸色就白一分。当我说到“畏惧酸醋”、“遇醋即溃”、“同食如何”时,她那张明艳的脸蛋已经惨白如纸,精心描绘的红唇微微颤抖,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怨毒!
她死死地盯着我,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她精心设计的毒局,每一步都算准了!算准了银针验不出,算准了御医不识波斯奇毒,算准了柳昭仪贪嘴…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她眼中的“乡野蠢丫头”,竟然用如此刁钻、如此匪夷所思的“土法子”,硬生生撕开了“相思缠”甜蜜的伪装,将那致命的本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你血口喷人!妖言惑众!”玛利亚气急败坏,声音都变了调,指着我的手剧烈颤抖,“定是你这贱婢嫉妒我,故意毁坏贡品,污蔑于我!娘娘!贤妃娘娘!您要为玛利亚做主啊!”她转向贤妃,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贤妃娘娘的脸色也非常难看,眼神惊疑不定地在玛利亚和我之间逡巡。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碟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残渣震住了。
柳昭仪更是柳眉倒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虽骄纵,但并不傻!银针变色、遇醋即溃、化为焦炭、异味刺鼻…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所谓的“滋补圣品”,绝对有问题!若非这小厨娘歪打正着…后果不堪设想!
“够了!”柳昭仪猛地一拍案几,杯盏震得叮当响!她指着那碟“相思缠”,声音冰冷刺骨,“来人!把这东西…还有林膳娘呈上的‘证物’,统统给本宫封存起来!即刻去请太医院院正!给本宫仔仔细细地验!里里外外地查!查清楚这‘相思缠’,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
她凌厉如刀的目光狠狠剜向面无人色的玛利亚:“玛利亚小姐,在院正查验结果出来之前,就请你…暂时留在凝香阁‘做客’吧!”
敞轩内死一般寂静。丝竹声早已停了。所有人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得大气不敢出。
玛利亚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怨毒,而是刻骨铭心的恐惧和一种“见鬼了”的崩溃!她精心编织的毒网,被眼前这个看似蠢笨的小厨娘,用几碟子、一根针、一点醋和酒,轻而易举地…撕得粉碎!
李均羡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审视或玩味,而是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探究,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我。那目光深处,似乎还掠过一丝极淡的…激赏?
我垂手肃立,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但我知道,这一关,我赌赢了!用学渣的化学小抄和枕神满满的加持,硬生生从绿茶的毒计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危机暂时解除?不,这只是开始。
玛利亚背后的家族,贤妃娘娘的颜面,还有这“相思缠”背后可能牵扯的巨大阴谋…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酝酿。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