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波罗父女灰溜溜离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瞬间刮遍了御膳房的每个角落。当总管太监亲自领着我，穿过几道月亮门，来到内院深处一座独立小院门前时，沿途遇见的每一个宫人，无论品阶高低，看我的眼神都彻底变了。
敬畏，好奇，还掺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谄媚。
“林姑娘，您瞧，就是这儿了！”总管太监堆着十二分的笑，推开那扇崭新的、刷着朱漆的小院门，“这可是殿下亲自吩咐下来的！原先是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尚宫住过，清静，敞亮！可比您原先那地儿强百倍！”
小院不大，却五脏俱全。青石板铺地，角落一口小小的水井，井沿爬着几缕翠绿的苔藓。三间正房，窗明几净，窗棂上糊着素白的桑皮纸。东边一间是卧房，靠墙一张结实的雕花木床，挂着素色帐幔，床上铺着崭新的厚实被褥。一张梳妆台，一面铜镜，甚至还有一个带锁的小衣柜！西边是灶间兼小书房，虽小，但灶台、案板一应俱全，靠窗还有一张小书案，摆着笔墨纸砚！中间是小小的厅堂，摆着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
〔啧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冰山皇子出手还算大方。〕满满的声音带着点调侃，〔总算不用跟小莲挤大通铺，听磨牙打呼噜了。〕
我站在院子里，初夏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凝香阁带出的寒意。看着这方属于自己、真正能关起门来的小天地，一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踏实感，混合着小小的得意，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多谢总管大人费心！”我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学着宫里的规矩福了福身。
“哎哟！林姑娘折煞咱家了！”总管太监连忙侧身避开，脸上的褶子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您现在是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对了，”他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锦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细长的红木匣子，打开。
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泥土的厚重和岁月的沉淀。匣子里，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参须细密如发，根体粗壮饱满，形如人状，表皮褶皱间透着黄玉般的光泽，顶端还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这是殿下赏您的百年老山参！最是补气安神！您今日受了惊吓，正好用来压压惊，补补元气！”总管太监的语气充满了艳羡，“这可是内库里的好东西！寻常嫔妃娘娘都未必能得呢！”
百年老参！我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古代顶级保健品啊！脑子里瞬间闪过参鸡汤、参茶、参片含服…口水差点流出来。奥利给！这波惊吓受得值！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总管太监，小莲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头扎进了我的新家。她摸摸簇新的被褥，看看光亮的铜镜，又跑到小灶间兴奋地转了一圈，小脸红扑扑的：“老大！老大！太好了！我们有自己的院子了！还有灶台！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做什么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啦！”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装着老参的红木匣子，凑到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眯起眼：“哇！好香啊！这就是殿下赏的宝贝？闻着就精神！”她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充满了崇拜和好奇，“老大，你快跟我说说！凝香阁里后来到底怎么样了？那个玛波罗老爷脸是不是都气绿了？殿下是怎么把那个老狐狸怼得哑口无言的？还有那个玛利亚，是不是哭得稀里哗啦被拖走的？”
小莲连珠炮似的问题，瞬间把我拉回了凝香阁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玛波罗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张院正惊呼“相思引”时满堂的惊骇，李均羡那翻云覆雨、四两拨千斤的言辞…还有他最后那句平淡的“不错”，和他看我时那丝微不可察的错愕…
心有余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拉着小莲在厅堂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下去，定了定神，才把凝香阁后半场——玛波罗的颠倒黑白、张院正的铁证如山、李均羡的致命质问和最后的交易——尽量简化又生动地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枕神满满的存在和我那点学渣的化学知识，只说是“乡下土法子”和“运气好”。
饶是如此，小莲也听得小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听到紧张处连呼吸都屏住了。
“天呐！老大！你太厉害了！”听完我的“精简版”叙述，小莲激动得跳了起来，脸蛋兴奋得通红，手舞足蹈，“那个玛波罗那么吓人，眼睛像刀子一样！还有那个张院正，居然真的认识那毒果子！最厉害的是殿下！几句话就把那老狐狸噎得说不出话！最后还让那老狐狸自己认栽！老大你真是福星高照！要不是你发现那果子有毒，昭仪娘娘可就…”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围着我又蹦又跳，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老大你是没看见！你们在凝香阁的时候，御膳房都炸锅了！说波斯美人要倒霉了，说贤妃娘娘脸都黑了，说玛波罗老爷闯宫了…后来看到玛利亚小姐被她爹黑着脸带走，那脸色，啧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可解气了！还有还有，总管大人回来的时候，那腰弯得都快贴地上了！一口一个‘林姑娘’，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您又得了殿下赏的院子和大参！老大，咱们以后是不是就发达了？再也不用怕那些坏人了？”
看着小莲那兴奋得发光的小脸，听着她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话语，我心底那点残余的寒意终于被彻底驱散，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是啊，虽然前路肯定还有麻烦，但至少眼下，乌云暂时散开了。
“发达还早着呢！”我故意板起脸，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不过嘛…今晚加餐！庆祝咱们乔迁新居！”我拍了拍肚子，“被那‘相思引’吓得，我午饭都没吃几口，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加餐！必须加餐！”小莲欢呼雀跃，“老大你想吃什么？我去弄食材！”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那支静静躺在红木匣子里的百年老参上。浓郁的药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勾动着我的味蕾和美食家的灵魂。
“唔…”我摸着下巴，眼珠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小莲，你说…这百年老参，除了炖汤，还能怎么吃？”
“啊？参…还能怎么吃？”小莲懵了，“不都是炖鸡炖鸽子吗？”
“嘿嘿，那是你们古…呃，那是普通吃法！”我得意地扬起眉毛，学渣的脑子在美食领域瞬间灵光四射，“今天老大教你点新花样！咱们来个…‘仙参玉露羹’！”
“仙参玉露羹？”小莲满眼小星星，“听着就好厉害！老大快说怎么做？”
“简单！”我一撸袖子，干劲十足，“你去弄点最嫩的小白菜心，几颗新鲜香菇，一小块鸡胸肉剁成茸，再打两个鸡蛋，只要蛋清！哦对了，再弄点最上等的淀粉！还有…最重要的，一小盅温热的牛乳！要温的，不能滚！”
小莲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对我“仙仙老大”的崇拜让她无条件执行，像只勤快的小蜜蜂一样飞出去张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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