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神麻麻的沉睡，像抽走了林知夏一半的魂儿。连着好几天，她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御膳房里，头顶那块“香锅香”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可落在她眼里，却像悬在头顶的剑，提醒着她暗处的危机。王司膳消停了，但看她的眼神更阴了。玛菠萝父女那边也没动静，可越安静，林知夏心里越毛。
〔麻麻…你快点醒啊…〕她每天睡前都忍不住在心里念叨，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赏梅宴的闹剧过去，御膳房又接了个大活儿——给贤妃娘娘宫里的小宴准备点心。总管太监这回学精了，点名让林知夏负责几样精巧别致的，特意强调：“用料，务必精细！口味，务必清爽！娘娘最近胃口不大好，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林知夏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贤妃！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亲自去库房领料。豆筋、面粉、糖霜、鲜果…一样样仔细检查，闻了又闻，确认没那股子诡异的甜腻味儿才放心。连做点心的水，她都让小莲盯着从新打的井里现提。
忙活了大半天，几样小巧玲珑、香气扑鼻的点心总算做好了。水晶虾饺皮薄馅靓，奶黄酥金黄诱人，还有林知夏特意改良的、没那么甜腻的“微辣仙仙豆干”，切成精致的小块，看着就开胃。
总管太监亲自来验货，看着很满意：“嗯，不错！林掌膳用心了！”他指挥着人把点心装进描金食盒，“赶紧给贤妃娘娘宫里送去！手脚麻利点！”
点心送走了，林知夏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汗湿了。她疲惫地回到自己那个小角落，刚想坐下歇口气，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装点心剩下的边角料——几块切下来的奶黄酥皮碎屑。
鬼使神差地，她捏起一小块碎屑，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浓郁的奶香和酥油香…没问题。
她刚想放下，指尖却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粘腻感。不是油，油是润的，这个…有点像…糖浆干了之后的粘？
林知夏心里那根弦“啪”地绷紧了！她立刻把那点碎屑碾开，凑得更近，用力一吸！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霸道的奶香完全吞噬的…甜腻香气！和之前毒料里、波斯茶香里那股子味儿，一模一样！只是被掩盖得更深！
“小莲！”林知夏声音都变了调，“刚才装点心前，你一直在这儿看着？有没有人靠近过？”
小莲被她吓一跳：“没…没有啊老大！我一直盯着呢！除了总管大人验货，没人碰过！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人碰过？那这味道哪来的？！
林知夏脑子飞快转，猛地想起什么，扑到放原料的架子旁，抓起那罐还没用完的上等糖霜！她拔开塞子，倒出一点在掌心，仔细看，雪白细腻。闻…只有纯净的甜香。
不对！问题不在糖霜本身！
她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装糖霜的素白瓷罐！罐子本身干干净净，可当她用手指用力抹过罐口内侧边缘…指尖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粘腻感！凑近一闻——那股要命的甜腻味！
“罐子！”林知夏声音发颤，“有人往装糖霜的罐子口抹了东西！混在糖霜里了！”量一定极少极少，混在大量糖霜和点心原料里，几乎尝不出异样，也闻不出来！但…贤妃娘娘“胃口不好”，万一吃出点什么不适…
林知夏手脚冰凉，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完了！点心已经送走了！现在去追？来不及了！而且怎么解释？说罐口被人抹了毒？谁信？证据呢？王司膳？玛菠萝？还是…贤妃自己？！
〔麻麻！〕她在心里绝望地呐喊，〔我该怎么办？！〕
一片死寂。枕神麻麻依旧沉睡。
就在林知夏六神无主，几乎要瘫倒在地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是影七。
“林掌膳。”影七的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殿下有令，贤妃宫中的点心，任何人不得入口。送点心的内侍已被拦下。点心…全部扣下了。”
林知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影七，巨大的恐慌瞬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取代！冰李子！他又一次救了她！
“殿…殿下怎么知道…”她声音都在抖。
影七没回答，只是递过来一个东西——正是之前李均羡给她的那个装着提神药材的松木香囊。
“殿下说，”影七的声音毫无起伏，“让你把这个香囊，拆开看看。”
拆开香囊？
林知夏茫然地接过那个散发着清冽松木香的香囊，不明白什么意思。她颤抖着手，解开香囊口的系绳，把里面的药材倒在手心。
除了熟悉的提神药材，里面还混着几颗极其微小、不起眼的、深褐色的…种子？或者…干枯的花蕊碎片？
她疑惑地拈起一颗，凑到眼前仔细看，又放到鼻子下用力一吸——
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刺激性辛辣的、类似胡椒但更尖锐的奇特气味，猛地冲进鼻腔！
这味道…！
林知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她猛地抓起刚才那个被污染的糖霜罐，再次用力抹了一把罐口内侧，把指尖那点微不可查的粘腻凑到鼻子前，再对比闻了一下香囊里那微小颗粒的气味…
一模一样！
那股诡异甜腻香气的“本体”！就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只是被稀释、被混合后，气味变得阴险而隐蔽！而这香囊里的，是高度浓缩的、未被稀释的“原味”！
冰李子…他早就知道！他知道这种诡异香料的存在！他甚至弄到了样本，藏在这个不起眼的香囊里！所以影卫才能那么快辨认出点心有问题！所以他能及时拦下！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提神香囊！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预警器和样本库！
林知夏紧紧攥着那个香囊和那几颗深褐色的微小颗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上心头，酸涩、后怕、还有一丝…被守护着的暖意，哪怕这守护的方式如此别扭，如此冻人。
“殿下…还说什么了？”她哑着嗓子问影七。
“殿下说，”影七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让你‘省着点用’这香囊。还有…‘鼻子灵光点，别光用来闻钱味儿。’”
林知夏：“……”
劫后余生的感动瞬间被这句熟悉的“冰式嘲讽”冲淡了一半。她磨了磨牙，心里又骂了句“死冰李子”，可攥着香囊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贤妃宫里的点心风波，被悄无声息地按了下去。对外只说是内侍不小心摔了食盒。总管太监挨了顿不明不白的训斥，王司膳更是吓得几天没敢露面。
林知夏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她知道，暗流从未停止。枕神麻麻还在沉睡，冰李子的香囊成了她新的护身符和“警报器”。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冰李子给的那点顶级原料，尝试着做点更特别的东西——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用来“回礼”和“自保”。
这天傍晚，她刚把一小锅用顶级豆筋和辣椒熬制的、浓缩了十倍辣度和香气的“夺命仙仙膏”小心装进特制的小瓷罐里密封好，小莲就神秘兮兮地溜了进来。
“老大！有消息！”小莲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波斯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林知夏立刻竖起耳朵。
“玛菠萝！那个波斯老狐狸！”小莲语气带着兴奋，“听说他在宫外最大的香料仓库，昨夜起了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据说损失惨重！连他们准备进献给皇后娘娘的一批极品龙涎香都烧没了！”
大火？香料仓库？
林知夏愣住了。这么巧？
“还有呢！”小莲凑得更近，“听说玛菠萝气得当场吐血，嚷嚷着是大唐的人故意纵火，要讨说法！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京兆尹的人在他那烧成废墟的仓库底下，挖出来好几个大油罐子！还有没烧完的引火物！上面…还带着他们波斯商队特有的标记！”小莲憋着笑，“这下好了！贼喊捉贼！人赃并获！玛菠萝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听说陛下震怒，下旨严查！玛菠萝和他闺女，现在被软禁在四方馆，等着问罪呢！”
林知夏听得目瞪口呆。波斯商队自己的油罐子？自己烧自己？玛菠萝疯了吗？这手段也太糙了吧？
〔这手法…简单粗暴，栽赃彻底…〕一个熟悉又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极其微弱地在林知夏脑海中响起。
〔麻…麻麻？！〕林知夏差点跳起来，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你醒了？！〕
〔唔…睡了个长觉…〕枕神麻麻的声音虚弱，但清晰了不少，〔刚醒就听到这么大个瓜…小呆瓜，这风格…很冰坨子啊…〕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冰李子干的？！
她想起影七，想起那神出鬼没的黑影，想起冰李子那句冰冷的“盯紧玛菠萝父女在宫外的动向”…
〔够狠，够绝，够解气！〕枕神麻麻似乎笑了一下，〔这下好了，两条毒蛇暂时拔了牙。不过小呆瓜，别放松。贤妃还在，王司膳那种小鬼也还在。深宫这潭水，想把你拖下去的人…多着呢。〕
林知夏握紧了手里那个松木香囊，感受着那清冽的气息，又看了看桌上那罐浓缩的“夺命仙仙膏”，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知道，麻麻。”她在心里轻声说，“但我不是一个人了。”
她拿起那罐特制的辣膏，又拿起另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用冰李子给的顶级牛油和香料熬的、能香飘十里的“香锅香”秘制香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冰李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总得…回个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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