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回营
陈景林、陈景含、陈晨、李项汇合后商议了后续情况,将战俘看好,士兵安置妥当,便一起来到了营地将军帐。四人齐齐围在陈心阳周围,看着面无血色的叔父,陈景含已满脸泪痕,嘴里一直喊着叔父。
陈晨泣不成声,几次张口,嘴里却说不出话。陈心阳待他如师如父,他自从十六岁被陈心阳从韩家刺客手下救出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如今已过去五载,自己军事谋略并不出彩,还是被他提拔为军师,他说,这是陈家欠他的。他心里记得他的好。自己默默学习骑射,学习军事,学习兵法。希望能达到他的期望。
他还记得,在他练习骑马练的腿都直不起来的时候,陈心阳走到他跟前,将一瓶伤药给他说“我并不期望你能成为战场枭雄,或者军事谋略第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可明白”说罢,陈心阳盯着他说“你可还记得我为何给你取名陈晨?”
陈晨拿着药瓶低声说“我母亲姓陈,所以我改姓为陈”
陈心阳无奈道,“我希望你像每天的晨光一样干净清澈,希望你像每天的晨光一样,是新的开始,所以给你起名为晨。晨儿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大人们都大人们要顾及的东西,他们可能将那些东西看的比你还重,但这不是你的错。我既救下了你,便希望你能重新开始。我知你心有郁结,但你父亲有你父亲的坚持。你大了可能就会懂了”
“我不愿懂”陈晨倔强到,他还是每天早起练习骑射,学习兵法,五年如一日,只不过他知道他的心在慢慢的被温暖。有陈景林这个木头兄弟陪他一起学习,有陈景含这个机灵鬼陪他一起玩闹,好像心在慢慢打开。但他最亲的如父如兄一般的人要走了,心里还是像被掏空了一样。
陈景林也在默默流泪。泪水中一幕幕闪过叔父教他骑射,教他站军姿,学习兵法还有叔父训斥他们场景,叔父陪伴他的时间比父亲要多。他是和父亲一样亲的人。
李项年长几岁,略显成熟,已是眼含热泪,极力控制不让眼泪流出。他也是初出茅庐便被派来跟着李将军学习的,中间和陈心阳政见不合闹掰过,一起共事和好过,一起打仗,一起遇敌,亦师亦友。
此时天蒙蒙亮,四人还围在将军身边,陈景林、陈景含、陈晨都哭累了睡到了下来,李项守了一天一夜又伤心劳力,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不过他睡眠浅,听到身边有动静,便醒了。他听到陈将军在要水,赶紧倒了水,喊了医师过来看,旁边的陈景林、陈景含、陈晨也被惊醒了。便急急看着陈心阳。医师匆匆赶到,急忙看了情况,诊了脉,叹了口气说“哎,陈将军撑到此时已是不易,陈将军中的是西北狼毒,此毒来势汹汹,一滴的量便能杀死一头骆驼,本身慢慢用药吊着,安心修养,也有几年可活。可昨日将军出战,血脉在体内冲撞,此时怕是已入了心腹”
“那叔父还能撑多久?”陈景含哑着嗓子问道
“最多三日”医师说罢,便将药放下,推出了营帐
陈景林、陈景含、陈晨、李项定定的看着陈心阳,陈心阳慢慢缓过神来,开口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像小兔子一样,哭红了眼,哭红了鼻子。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真给我丢人”说完已像失了力气一样急喘着气
四人忍不住哭丧着脸笑了起来,陈景林看叔父想要起身,快步上前,扶着叔父做了起来,陈景含、陈晨也在旁边陪着,李项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说,“昨天打了胜仗,这几个臭小子肯定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去训训那些俘虏去了”说罢便转身出了屋。
“好”陈心阳点头答道,“你们几个臭小子出息了,看来不用我带着也可以干出一番天地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陈心阳看着这几个跟着他长大的小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叔父,我们离不开叔父,叔父不能就这么走”陈景含哭着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嗯?”陈心阳说着,边看向陈景含,陈景含听到这噤了哭声,转为抽泣
“你们几个臭小子长大了,有能耐了,你们的叔母和妹妹还在京都呢,我可还不放心他们”说着从床上下来,由三小子搀扶着走了下来,“给我拿纸币来,我要给他们写封信,多拿几张信纸,我朋友多。要给我那些老朋友都告个话”说着坐在书桌前。陈晨拿了纸币放在陈心阳面前,便站在一旁等着。
“你们都出去,没有事情做了吗?陈景林,你的兵练的怎么样了?陈晨,我给你的孙子兵法看完了吗?陈景含,你的骑射今天练习了吗?”说罢拿着笔准备写信,看三小只还在身边,不耐烦道“走、走、走”。三人不舍的离开了将军营帐。陈景林转身就去了练兵场,陈晨也去了自己营帐内看书,陈景含一肚子话想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默默的去了练习场,练起了骑射。这天早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各自做着各自的工作,除了将军营帐中,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
看着三个孩子出去了以后,陈心阳笑着叹了口气,挺了挺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拿起笔,着了墨,却不知如何下笔。他回想了这一生为了国家南征北战,打了不少仗,得了很多战功,如今死在战场,应是无愧与国家,无愧于祖先。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妻儿。
回想二十年前,刚开始率军作战时,夫妻协力抗击敌军,算是美谈。谁知南水一战时妻子未成形的孩子落了胎,亏了身子。陈心阳不敢再带着妻子冒险,想说服妻子留守家里,妻子不愿,为此俩人吵了架,成婚这么多年的唯一一次吵架。最终还是自己败下阵来。
他听着妻子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你是忠君报国的男儿郎,你可知,我看中的便是你的赤胆忠心。我何尝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能因为这样便让我离开。现在正是战争的紧要关头,不能动摇一丝军心。此战不胜,我不会离开”。
她是名门贵女,是大家闺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夫君。正是因为自己忠良将的身份,自己的一腔热血感染了她。他了解她,更加懂她的心思。他便不再强求,顺遂妻子的心意。
过了两年,南水一战宣告大捷。两人才回了忠勇侯府,妻子才有时间调理身体,在医师精心的调理下,身子渐渐好转,两年后有了身孕。初孕时,医师说此胎凶险,不可在随军征战,需尽心调养,若再有闪失,恐之后再难生育。可就在此时,南水余孽卷土重来。陈心阳率军南下,妻子也不在坚持跟随,她知道夫君的能力,也知道夫君的难处,她想要这个孩子,想要保下她和夫君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可能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孩子。
在妻子即将临盆时,陈心阳才赶了回来,可能小家伙着急见父亲,在陈心阳回来的路上便要出生。平日养的很精心,但妻子身子亏损严重,加上大出血,勉勉强强生下孩子,抱着孩子吊着口气等陈心阳到来。陈心阳赶到家,冲进房间便看到虚弱的妻子和襁褓中睡着的孩子。
“你来了,看,是个女孩”妻子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着。陈心阳趴倒在妻子身前,无助的痛苦,哭过之后,便着急喊医师,妻子拉住他的手,对他说“别喊了,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是我想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不后悔”
陈心阳反握住妻子的手,无助的扫视这看着妻子的脸,好像是希望找到作假的痕迹,眼泪止不住的流。
妻子回望着他,伸手帮他擦着眼泪,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谈,你常挂在嘴边的哦”
妻子又看了看身旁安静睡着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俩的,你看她长得多像你”,她又看了看丈夫,看他看着孩子,眼神中茫然中夹杂着欣喜
“长得也像你”陈心阳说到,两人相视一笑。陈心阳笑过,想到妻子要离自己而去,心里充满了伤心。笑容还没深及眼底便换作了悲凉,僵在了脸上。
妻子伸出虚弱的手,摸着陈心阳的脸颊“你知道吗?从我看到你向我家提亲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你。当时你一身红色衣衫,头发高束,意气风发,在我父母面前说下豪言壮语,我喜欢你当时的样子,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夫君。我没有看错,你待我极好,跟着你南征北站,我从未后悔过。这辈子遇到你,是我的幸运”,顿了顿继续说“我唯一后悔的便是四年前,我弄没了我们的孩子,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只是辜负了你,答应我,我走之后,好好的,还做那个意气风发的好儿郎,可好?”
“好,我答应你”陈心阳握着妻子的手说到,妻子听到之后便咽了气,走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他知道她是真的没有遗憾的走了。
陈心阳看到妻子慢慢滑落的手和缓缓闭上的眼睛,急忙抱住妻子的身体,像是要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希望妻子不要走。抱了好一会,他慢慢道“你知道嘛?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娶了你。在廊桥远远看到你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沦陷了。我努力训练,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能娶你。我担心岳父不喜武夫,便学了诗词歌赋。我以为会被拒绝多次才能成功,没想到,第一次去,你便答应了”说着他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一直像是在梦里一样,后面待你真正入了门,看到你躺在我身旁,我紧紧拥着你,才真正感受到这是真实的。婚后我才发现,你并不像平常大家闺秀那边拘束,和我一样喜欢骑射,喜欢兵书,我们像是彼此身体的另一半那样契合。我开心极了,我就喜欢你这样,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想要去战场,我们就一起去抵御外敌。我想我能护着你,没什么好怕的,谁知道我还是伤了你”陈心阳哽咽道
“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所以我才要你回去。但我知道你的豪情壮志,这些你看的都比自己的身体重要,可我最看重的只有你。我不想让你遗憾,不想让你为难,最终还是遂了你的意。想想你当时应该开心极了吧,可那两年是我最担惊受怕的两年。我担心我护不住你”“其实相比孩子,我更喜欢的是你,我们两个在一起,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这是你想做的,我便会随你”陈心阳苦笑道“你是惯会用这个拿捏我的”
“可我没办法,谁让我爱你呢”说罢陈心阳变抱着妻子一动不动,假装是平时那般,两人亲昵的抱在一起低语。
过了很久很久,陈心阳被孩子的啼哭吵醒,才慢慢放下了怀中的妻子,看着苦恼的孩子。喊了乳娘喂奶。乳娘抱着孩子在隔壁房间喂奶的时候,陈心阳看着妻子的脸说“阿琪,就叫她陈思琪吧。我们的孩子叫思琪,你说好不好?”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乳娘喂了奶便将孩子抱了过来,陈心阳接过孩子,笨拙的接过孩子说“思琪,你就叫思琪吧”,小女娃刚吃饱,挥舞着小胳膊小腿,算是回应。
陈心阳抱着孩子出了门,看到了门口一直守着的大哥,大哥拍拍弟弟的肩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哥,孩子就交给你来养吧,我经常出战,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像我妻子那边早早离我而去。以后就拜托大哥了”,陈心阳双手往前一推将孩子放在陈心保面前说。
“这,好”陈心保接过孩子,陈心阳便回了屋里守着妻子。陈心保知道弟弟伤心过度
“阳阳”他对接陈心阳喊道,陈心阳停住脚步,“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弟妹的选择,她从没后悔过”
“我知道,我只想再最后陪陪她”说罢,陈心阳回到床前,上了床,将妻子抱在怀里。像平时一样睡了下来。
陈心保看着弟弟如此,便不再劝。到了第二日,陈心阳像是失了魂的木头人一样,随着哥哥操持。将妻子下了葬。
陈心阳记得,妻子去世的时候自己也像是死了一般,在这样的情感下,自己不敢去看望自己的女儿,看到女儿他就会想到自己的妻子。所以他一心投入战场,保家卫国,那是他和妻子共同的信仰。他要带着妻子那一份意志坚持走下去。
陈心保担心弟弟的状态,在弟弟一次一次不要命的拼战中,最终下了个决定,将自己的儿子放在了弟弟身边,希望可以给弟弟有个精神寄托。
陈心阳知道哥哥的心意,那两个小子也确实给了自己动力,他不能在他们表现脆弱,因为他是他们的天,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向他们告别了。经过这次作战,他也看出了侄子的能力,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交给下一代了。
想到此处,墨汁已经低满了下方的纸张。他重新拿起了纸张,犹豫了一会,给自己最亏欠的女儿写了一封信,然后又给哥哥写了一封信。最后给上级写了一封侄子的推荐信,算是交代了后事。
写完信,他看到陈景林、陈景含、陈辰和李项不知何时都守在门口,他将他们喊了过来,说道“我这一生征战沙场,最终战死沙场,算是死得其所。经过昨日一战,我已看出你们的才能和胆识绝不逊色于我,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走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思琪,我这辈子对不住她”说着便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陈景林、陈景含定当替叔父保护好思琪。陈辰暗暗记下了,心里也默默做出了承诺。
陈心阳咳嗽之后说,对李项说“我知你志不在此处,我想这些年你也成长了,已经是可以独挡一面的人。去做你想做的吧”。李项眼含热泪点头应是。
“景林,我只你一心想征战沙场,不想如你父亲所愿回去考科举做文官。我已与你父亲说明,这里之后就交给你了”说罢拿起虎符和一封信交给了陈景林。陈景林跪在叔父身旁,双手接过。
“景含,你随性洒脱,年纪也还小。日后必会知道自己心之所向,想跟着你哥多学几年或者去做别的都随你,守住本心即可”景含在一旁已哭成了泪人。
“辰儿,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你心里都是主意,但我却不了解你。我知你有不甘,但所处的位置不同,做出来的决定也不同,或许你之后便会明白。之后有自己想不明白的,别自己一个人琢磨,和朋友商量商量,别走错了路”说罢,拿了一个小盒子给了陈辰“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生辰礼物,每年的生辰他都会给你寄东西,你每次看也不看就都扔掉了,我偷偷给捡了回来。是我自作主张了。我总不想过去的事情总缠着你,你这般聪明,该有自己的生活”
说罢,他缓缓叹了口气,看着前方说“阿琪来接我了,阿琪~”便闭上了眼睛。头慢慢低了下来。身体还坐在书桌前。陈景含着急上前抱着叔父哭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