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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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毕,叔父也死了,陈景林、陈景含、陈辰、李项四人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商议后续事宜。陈心阳已死要尽快安葬,要尽快返回中都。战事已毕,也要向中都汇报。李项身为副将,自然担了陈心阳的职位。陈景林是陈心阳的侄子,随军多年,但并未给与过多军职,加之陈心阳临终嘱托,临危受命,需进中都受命。陈景含和陈辰本不是军队的人,便不受约束。

商议结束,各自整理,因陈心阳没有儿子,陈景林、陈景含、陈辰变披麻戴孝,一路护送陈心阳棺椁进了中都。并快马加鞭传信于中都及陈心保。信至已过一日,陈心保中午收到信后,便伤心不已,陈心保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也是久坐了一下午才缓和过来。陈心保叫来了陈思琪,告知了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就开始准备起了弟弟的丧事。

说到陈思琪,她听到父亲的丧事之后,其实不知道是该作何反应的,她和父亲没见过几面,每年生日的时候收到父亲的礼物,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父亲每次回到中都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她本也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期待着父亲待着自己去看花灯、去游湖、去踏青,或者像自己的发小江子蓉那样被父亲教导着要学女工、学琴棋书画、学大家闺秀的礼仪。甚至像陈景林和陈景含还有那个呆子陈辰那样,被父亲教导着学骑射、学兵法、学打仗。但父亲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没和自己多说过几句话。

她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可能是不满意的。但是所有人都说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她搞不清楚,父亲到底是疼爱自己还是讨厌自己。她对父亲的态度从开始的又爱又恨,到现在的麻木。她倒是觉得伯父更像父亲一些,伯父伯母更像自己的爸爸妈妈。所有女儿家的事情,都是伯母教导的,所有父亲的爱都是伯父给与的。但是伯父伯母对自己是没有要求的,所有的事情都顺着她的心意,所有的要求她们都说好。她有时候都有些羡慕陈景林陈景含,甚至还希望自己也可以向他们一样惹了祸事,伯父伯母可以向教育他们一样教育自己。

陈思琪还记得,她和陈景含八岁那年(她比陈景含大了半岁),陈景林哥哥刚刚离开家里。她和陈景含没有了带着一起玩的大哥哥,陈思琪和陈景含相处的便不那么和谐了,再有一次因一个小青蛙的归属问题而大打出手的时候,陈思琪被陈景含推倒在地,陈思琪仰躺在地准备起身时,摸到了地上的石头,便不管不顾的朝陈景含扔了过去,刚好砸中了陈景含的鼻子,陈景含的鼻子不停的往外流血,她和陈景含都吓哭了。结果伯父伯母过来,反而责怪陈景含为何和陈思琪打架,伯父伯母让医师检查了陈景含鼻子没什么大碍之后,简单的处理之后,便罚陈景含跪了祠堂。

陈思琪以为自己不会被责罚也要挨两句训斥,她心惊胆颤的等到了晚上,也没等来训斥。伯父伯母倒是来了,是来安慰她的。问她有没有被吓到,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伯母还陪她睡了一晚。她当然没有什么不舒服。但她心里更加难过了,不喜欢这样被区别对待,好像自己不是一家人一样。心里难过,身体也就难受了,也大病了一场。

陈景含见到自己挨了打还挨了罚,父母却偏向陈思琪。那臭丫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没挨打也挨罚却病了一场。自此不敢再惹她,陈思琪反而变得大胆了,她想试探伯父伯母的底线,想知道自己做的多过分,伯父伯母才会管教她。

这下陈景含变成了倒霉鬼,因为陈思琪没有别人可以招惹,只有陈景含可以招惹了。她没事便去整陈景含,偷袭、骗陈景含喝辣椒水、将陈景含写给小姑娘的情书大声读出来、把他的作业藏起来让他受夫子责罚诸如此类。陈景含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躲。

十岁那年陈心阳带回了陈辰,陈思琪见父亲处处护着陈辰,本想教训一下陈辰,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父亲偏袒陈辰的行为让陈思琪心凉了半截,自此对陈辰也记恨下来。陈思琪整个人就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对父亲再也提不起兴趣。

没几天陈心阳带着陈辰走了,三年后,陈景含也被陈心阳带走了。就剩下陈思琪一个孩子在家里呆着。

陈思琪算是闲了下来,生活里除了上私塾就是跟着伯母上香祈福。在一次上香祈福的时候,遇到了江子蓉,江子蓉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江子蓉出生在书香门第,长得清秀隽雅。一举一动都透漏着好的家教,虽然看着稍显笨拙,但是很好看。梳着双平髻,两边各有一个蝴蝶的小步摇,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摆。看着很是舒心。

江子蓉随着母亲祈福,陈思琪随着伯母祈福,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朋友。时间一长,陈思琪发现,江子蓉看着乖巧懂事,其实骨子里蛮大胆的。好多事情陈思琪和江子蓉都是一拍即合。两人一起偷偷进书房,偷偷搞研究,偷偷试验。弄得灰头土脸的也能哈哈大笑。

回忆了这么多,陈思琪慢慢抽回思绪,发现在自己的印象里,父亲的占比真的少得可怜。对父亲他真的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但是心里面闷闷的。自己一直在争取想得到他疼爱的那个人人,突然没有了,变得茫然有不知所措。伤心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伤心。

陈思琪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喜欢去找伯母,她在前厅看到了伯母,看到伯母在忙前忙后的指挥仆人们装点房屋。她就出了家门,去找江子蓉去了。她们见面她从角门进去,很快见到了江子蓉身边的丫鬟莲子,给了莲子口信叫子蓉老地方见,就去了东莱酒楼。

说来也奇怪,江子蓉父亲和陈思琪伯父好像不对付,伯父不喜她们相互来往,但又觉得小女儿情谊不愿阻挠,便嘴上说说,没有多加干涉。江子蓉父亲也是如此。因此江子蓉和陈思琪便在外面有了约定地点,便是上香祈福路上会路过的东莱酒楼,两人定了一个包间。经常在这里碰头。

她俩到了之后,只需跟前台说一声“老房间”,店小二便知道了,因一般女子都喜欢找面朝集市热闹的房间,这两位小姐倒是喜欢对着河边,清净的房间。这房间也就这两位小姐经常预定,一来二去变成了专属了。

陈思琪正看着窗外小河品着茶,江子蓉便来了。

“我听说了你爹爹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便着急过来了。思琪。。。”江子蓉看着陈思琪,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我没事,就是心里闷闷的,想找人说说话”陈思琪放下杯子,看着窗外说到。

“子蓉,你爹爹平时待你好吗?”陈思琪问道

“我爹爹嘛”江子蓉沉思道“我爹爹对我比较严厉,希望我能嫁个好的夫君,能替他争光,好是很好的,我的吃喝用度从未克扣过。”江子蓉想到这里垂下眼帘,语气低沉道“但是爹爹比较忙,我很难见到他,每次见到也是检查我的功课,我有点怕他”说着苦笑了下。

“好吧,看来爹爹在身边,也没有那么舒服嘛,我感觉我们是同病相怜呀”

说着说着,两个小姑娘同时叹了口气,然后相视一笑,憋在心中的郁气也随之而散了。

和江子蓉又聊了一会,陈思琪觉得自己可以面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了,两人依依不舍的牵着手,还是各自离开了。

陈思琪回到家里,看着父亲的灵柩,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捏得生疼,整个人感到特别难过。鼻头一酸,眼泪便扑了出来。看来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陈景林陈景含上去安慰她,陈辰在旁边看着,他们四人都是满满的伤心。

因陈心阳没有儿子,大侄子陈景林便代替了儿子的位置,和陈思琪一起走在最前面为陈心阳送葬。因是因公殉职,特受官家嘉赏赐奖,予以厚葬。陈心阳的葬礼办的也算是风风光光。就连不怎么看的起武官,和陈心保陈心阳不对付的江子蓉父亲也来参加了。从葬礼便看得出管家的重视和认可。送葬时百姓围在两旁,默默跪着,两把万民伞摆在路边,为陈心阳送葬,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陈心阳算是死得其所了。

一连几天下来,安葬好陈心阳,处理完后事指挥。一家人终于有时间坐在一起吃饭了,沉默的做在一桌吃饭。作为和自己一起拼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陈心阳去世了,陈心保心里自是极其伤心的。但看着儿女小辈们都闷闷的不说话,往日的活泼热闹全然没了踪迹。心里更加难受。

便举杯说“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但是人有生老病死,为国捐躯死而无憾。你们的长辈没有辱没了家族荣誉。他这一生,是值得的”转头看了下陈景林,眼神稍作停留转向陈景含开口说到,“现下他和你婶婶团聚了,指不定有多开心呢”说着苦笑了下。

接着看着思琪说到说“思琪别垂头沮丧,你知道的,你父亲最喜欢你开心的样子。景林、景含、辰儿,你们都是男儿郎,不要总沉浸的悲伤中,男子汉当精忠报国。景林、景含,你们的叔父一生征战沙场,现在在战场上去世也算是了了心愿。如果想要叔父走得好,你们就努力扛起自己身上的责任,让你们叔父为你骄傲。辰儿,阿阳最放心不下你,你之后想做什么便随心去做,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永远在你身后”说完便拿起酒杯说“喝下这杯送别酒,和叔叔告个别吧”

说罢便一饮而尽,各位小辈们也一饮而尽。陈心保的妻子沈娘也陪着喝下了送别酒。喝罢,陈思琪说“伯父伯母,我吃好了,我先回屋了”

沈娘看陈思琪神色不对,和陈心保对视一眼应了声“去吧,早点休息”

陈思琪回到了屋里,这几天的丧事,让她身心疲惫,从父亲棺椁进门那天的大哭,到现在的沉默。陈思琪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她翻出来藏在柜子深处的礼物。拿起装着礼物的小盒子。顺势坐到床边,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一些小物件,小木剑、小风扇、小船、小花灯、孙悟空木雕、还有一个小女孩的木雕,一年一个。都是木雕的小物件,不知道被她翻了多少遍。看着看着,她拿起那个小女孩的木雕看了起来。她越看越觉得那个女孩像自己,那双丫髻上面粉绿色的绳结看上面的琪字都看的清清楚楚,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绳结,那字是伯母给她绣上的。看着看着便看痴了,看着看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正闷闷的哭着的时候,沈娘推门走了进来。沈娘默默走到陈思琪身边,把陈思琪手上的箱子放在地上,轻轻摸着陈思琪的背。陈思琪便趴倒在沈娘怀里,哭了起来。

沈娘顺着陈思琪的背,温柔带着些伤感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大伯母,我父亲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琪儿,别这么想,你爹爹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身负重任,无法陪在你身边”

“不,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抱过我,没有关心过我”

“琪儿,不是这样的,你爹爹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沈娘当陈思琪为亲生女儿一样,看陈思琪如此,心像是被人紧紧抓住一样难受,眼里也被泪水打湿。

“他对我这么不好,可他去世了,我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陈思琪说不出的难受,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几年不会见一次的爹爹,没什么联系,为什么爹爹去世了,她会这样的难过

“我的好琪儿,你心里惦记着你爹爹,你爹爹心里也有你,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心里是可以感受到的。”沈娘抱着陈思琪也心疼的哭了出来。

“大伯母,你要是我母亲,大伯父是我父亲该多好呀”

“傻孩子,伯母一直拿你当自家孩子”

“大伯母,我心里还是难受”

陈思琪哭的更伤心了,沈娘陪着陈思琪,哄她入睡。这一晚什么时候睡着的陈思琪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像是被水淹到了一样难受,找不到一个港湾,抓不到一根浮木。但又有丝丝温暖,通过一双手掌,轻轻遥遥传到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