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眼皮上。只有几支松油火把在湿冷的空气中顽强地燃烧着,火苗被不知从何处钻来的阴风撕扯得忽明忽灭,如同濒死挣扎的萤火虫,在狭窄湿滑的溶洞通道里投下摇曳不定、怪诞扭曲的巨大阴影。石壁和头顶垂下的钟乳石被火光映照,反射着湿漉漉、油腻腻的幽光,像无数窥伺的、冰冷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水腥气、苔藓腐烂的霉味、还有一种类似铁锈的、极其细微的甜腥气息混合在一起,冰冷地钻进鼻腔,直透肺腑。脚下是常年被水流侵蚀形成的、光滑如镜的岩石地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稍不留神就是一个趔趄。水珠从头顶的黑暗中不断滴落,砸在石头上,砸在脖颈里,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嘀嗒”声,在这死寂的洞穴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五人腰间的绳索绷得笔直,将他们牢牢连在一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踩在刀锋之上。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成了除却滴水声外唯一的动静。
“这鬼地方……连个耗子都没有。”赵铁柱压低嗓子嘟囔了一句,声音在石壁上碰撞,显得有些空洞。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火把的手,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手腕处昨夜被老酒鬼点化的那点微末掌控感,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让他不至于被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
走在最前的独眼龙张猛突然停下脚步,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探出,那只独眼在跳动的火光下锐利如鹰。“有岔路!”他低喝道。
众人心头一紧。眼前果然出现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幽深洞口,黑黢黢地张着嘴,不知通往何方。湿冷的空气从三个洞口里涌出,带着同样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李书生!”张猛扭头看向身后的李逸才,声音带着焦灼,“看你的了!该往哪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逸才身上。火光映着他苍白而专注的侧脸。他一手紧握火把,一手死死攥着那块冰凉的“螭吻令”,指腹反复摩挲着令牌边缘那处微雕的溶洞入口纹路,又不断比对着令牌上那被“玄水隐纹”扭曲掩盖的核心图案——狰狞的螭吻独角缠绕着诡异的蛇形波纹。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冰冷的水滴声在提醒着流逝。
李逸才的眉头越锁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时而看看令牌,时而死死盯着那三个深不见底的洞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浓稠的黑暗。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低,像是在飞快地推演着什么:“方位……水气流动……纹路走向……不对……左路气滞,中路风冷带腥,右路……右路……”
他的目光猛地钉死在最右边的洞口。那里的空气流动似乎更细微,但那股铁锈般的甜腥味,却比其他两路要隐隐重上一丝!这味道……与令牌上那阴冷的煞气,隐隐相合!
“右!”李逸才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短促而有力,“走右边!气味!螭吻凶煞之气与此路气息相合!”
没有犹豫。张猛低吼一声“跟紧!”,率先矮身钻入了最右侧那条更为低矮狭窄的通道。李逸才紧随其后。孙秀秀深吸一口气,灵巧地跟上。赵铁柱和殿后的胖和尚悟能依次挤入。
通道骤然变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行。两侧湿冷的石壁几乎贴着手臂和后背,嶙峋的石笋如同怪兽的獠牙,稍有不慎便会刮破衣衫皮肉。空气更加污浊压抑,那股甜腥味愈发明显,熏得人头晕。脚下的路也更加湿滑难行,每一步都像是在冰面上挪动。
“这味儿……比俺们村杀猪放的血还冲……”赵铁柱忍不住抱怨,声音在狭窄的石壁间嗡嗡回响。
“少说话!留神脚下!”前面的孙秀秀头也不回地低声警告。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多久,通道似乎有向下倾斜的趋势。就在赵铁柱感觉胸口被那腥甜气息堵得快要喘不上气时,前方带路的张猛和李逸才突然再次停下。
“到头了!”张猛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赵铁柱努力挤上前,借着摇曳的火光望去。只见狭窄的通道在前方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相对宽敞的天然石厅。而石厅的尽头,赫然被一道巨大的、浑然一体的石壁所阻断!石壁表面异常光滑,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的滑腻苔藓,在火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
“死路?”孙秀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
“不对!”李逸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激动。他手中的火把猛地凑近那面光滑的石壁,“看!看这些苔藓!”
众人凝神细看。只见在那厚厚的、湿滑的苔藓覆盖之下,石壁表面并非完全平整!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凹凸起伏!那起伏的线条极其古拙、流畅,如同某种巨兽鳞片的纹路!
“是雕刻!被苔藓盖住了!”李逸才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快!清理一下!”
张猛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厚背砍刀,用刀背小心地刮蹭石壁上的苔藓。赵铁柱和悟能也连忙上前帮忙。湿滑粘稠的苔藓被一点点剥离,露出下面坚硬冰冷的石质。
随着清理范围的扩大,一副令人心悸的画面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赫然是一幅巨大而完整的浮雕!
主体是一只盘踞在汹涌波涛之上的狰狞异兽!其形与李逸才在石头上勾勒出的图案如出一辙——蛇形盘踞的身躯充满力量感,巨大的头颅昂起,獠牙森然,一只弯曲锋利的独角直刺上方!正是那凶煞之物,螭吻!但与令牌上被“玄水隐纹”掩盖的图案不同,这浮雕上的螭吻更加清晰、更加凶戾!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缠绕在它那根巨大独角上的,不再是简单的波纹,而是一条条扭曲挣扎、鳞片清晰、栩栩如生的毒蛇!那些石雕的毒蛇缠绕着独角,蛇口大张,露出尖利的毒牙,仿佛正在无声地嘶鸣!一股蛮荒、阴冷、充满毁灭气息的凶煞之意,扑面而来!
“螭吻……缠蛇独角!”李逸才的声音带着一种揭开历史尘埃的沉重和震撼,“错不了!这就是玄水教的图腾!其崇拜的并非单纯的螭吻凶煞之力,而是……螭吻掌控万蛇、号令水泽毒物的恐怖权能!”
他激动地指着浮雕下方一处相对平整的区域:“快看这里!有字!是古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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