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惊雷劈断雨幕时,苏冉正用竹片刮着洗衣盆里的皂角渣。
泽秀洗衣店的油灯在风里晃悠,把楚逸轩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青砖上,像只炸毛的猫。
「这天儿跟洗过的被单似的,拧都拧不干。」苏冉把竹片扔进盆里,溅起的泡沫沾在围裙上。
她没看门口那个浑身湿透的人,却能闻到他斗篷上混着的桐油味——是她教他刷的防水涂层。
「手给我。」楚逸轩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雨水的凉意。
苏冉挑眉,却把沾着皂角沫的手伸过去,看他从袖里掏出块干净帕子——是她上个月洗好的,边角还绣着歪歪扭扭的「逸」字。
「刘公公的案子结了,前朝余孽跑了三个。」楚逸轩擦着她指尖的泡沫,帕子上很快沾了油花,「大理寺卿说要给你颁『洗衣破案第一奇人』的牌匾。」
「得了吧,」苏冉想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我只想安安静静洗我的衣服,牌匾能当皂角使?」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砸在青石板上像撒豆子,店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苏冉。」楚逸轩忽然叫她的名字,不再是「苏掌柜」或「喂」。
他抬头时,油灯的光正好照在他睫毛上,把水珠映成碎钻,「从你用洗衣板砸我脑袋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让你只当掌柜。」
苏冉愣了。想起三个月前,这货顶着假胡子来送洗,被她发现偷藏的玉扳指,抄起洗衣板就招呼过去。
「你那会儿还说我是『暴力女掌柜』呢。」她想笑,嘴角却有点抖。
「是暴力,」楚逸轩把帕子叠成小方块,压在她掌心,「但比我宫里那些捧着玉如意说假话的人,实在多了。」
他顿了顿,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耳尖的红,「我第一次知道,洗衣水的味道比龙涎香好闻,看你蹲在井边绞衣服,比看千军万马还踏实。」
「楚逸轩,你喝假酒了?」苏冉想抽回手,却被他按在洗衣盆沿上。盆里的皂角水晃了晃,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他穿着刷桐油的龙袍在太子府门口吆喝,想起他在朝堂上为她怼翻浣衣局,想起他偷偷往她围裙里塞暖手炉的样子。
「我是皇子,将来可能是皇帝。」楚逸轩的拇指蹭过她掌心的茧,那是搓衣板磨出来的,「宫里规矩多,人心也复杂,不像青溪巷的太阳,晒着就暖和。」
「知道你是皇子,」苏冉低头看水盆,里面的泡沫堆成小山,「不然谁会用镶宝石的油壶装洗衣精油?」
她想起现代的洗衣机、便利店,还有妈妈做的红烧肉,心里像被皂角水烫了一下,「可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说不定哪天洗衣机一漏电,我就回去了。」
楚逸轩的手猛地收紧。皂角水从盆沿溢出来,打湿了他的靴底。
「那我把全京城的洗衣机都找出来,捆上铁链子锁起来。」他说得认真,眼里却有了慌,「或者你告诉我,你们那儿的人怎么...怎么确定喜欢谁?」
苏冉忍不住笑了。想起现代情侣会看电影、送花,会在朋友圈秀恩爱,可这里只有青石板路和飞檐翘角。
「我们那儿...喜欢就说『我喜欢你』,简单粗暴。」她抬头看他,雨声突然小了些,能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喜欢你。」楚逸轩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就红着脸别过头,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不是因为你会洗衣,是因为...因为你是苏冉。」
店里静得只剩油灯的「滋滋」声。苏冉看着他紧绷的后颈,想起他第一次来店里时,面具下藏着的烫伤疤,想起他为了护她肩部中刀的伤口。
喜欢吗?好像早就喜欢了,从他把御膳房香油偷来当洗衣精油时,从他扛着洗衣板跟太子「Battle」时,从他在公堂上喊出「苏掌柜的洗衣术是国之瑰宝」时。
可她是穿越者啊。万一哪天回去了,他怎么办?皇子和洗衣店老板娘,听起来就像皂角水和龙袍,怎么看都不搭。
「楚逸轩,」她轻轻抽回手,拿起竹片搅了搅水盆,「我得想想。」
「好。」楚逸轩立刻转身,斗篷扫到了墙角的搓衣板,「你慢慢想,想多久都行。」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雨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但不准想跑,我已经在你洗衣盆底下刻了『楚逸轩专属』五个字,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
楚逸轩走后,苏冉坐在洗衣盆边发呆。油灯快燃尽了,皂角水的香味混着雨水的潮气,莫名安心。
她摸了摸掌心的帕子,上面的「逸」字被皂角水泡得有些模糊,却像刻进了皮肤里。
「轰隆——」又一道雷响,这次苏冉没躲。她看着窗外被雨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想起楚逸轩说「看你绞衣服比看千军万马还踏实」,忽然觉得,或许穿越也不是那么糟。
「老板娘?」隔壁王婆婆敲着窗户,「刚才是不是二皇子来了?我看他走的时候,把自己的玉佩挂你晾衣绳上了!」
苏冉猛地抬头,果然看见晾衣绳上晃着块羊脂玉,雕着个歪歪扭扭的洗衣盆图案——是楚逸轩找玉匠特意刻的。她走出去,雨水落在玉上,映出两个字:等你。
手里的帕子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晾衣绳上的玉佩在雨里闪着光。
苏冉咬着唇,看着青溪巷尽头的灯火,忽然觉得,这古代的纠结题,好像也不是没有解。
至少现在,她想先把这块玉佩收起来,再给那个傲娇皇子准备一盆温热的皂角水,等他明天再来「送洗」时,好好「敲打」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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