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政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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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茶室,只有水沸的低鸣。

孙为民(某市秘书长)端坐着,腰杆笔直,眉头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面前的茶,一口未动。

“林老师,”他开口,声音带着官场中人的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最近心不静。总觉得危机四伏。”

“具体?”林默问。

“位置高了,事杂了。身边的诱惑也多了,稍一疏忽就容易牵扯到各方利益。”孙为民斟酌着词句,“很多事做起来束手束脚。想坚持点原则,阻力重重。想做点实事,又怕踩线。平衡太难把握。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本。”

“您的‘本’是什么?”林默目光平静。

孙为民沉默片刻,眼神有些悠远:“当年也是书生意气,想为民做点事。现在位置是有了,可感觉离那个‘本’,越来越远。整天陷在文山会海,平衡关系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林默重复,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还是被‘权’和‘位’困住了手脚?”

孙为民没说话。

林默拿起茶壶,缓缓注入孙为民面前的空杯。热水激荡茶叶,清香弥漫。

“孙秘书长,”林默放下茶壶,声音清晰,“‘从政’二字,你怎么解?”

孙为民一愣:“从政?就是做官,管理政务。”

林默摇摇头,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光洁的桌面上写下遒劲的水字:政。

“‘政’字,左‘正’,右‘文’。”林默指着水痕,“正者,根基。正直,是立身之本。心中无偏私,行事有底线。正义,是行事的准则。对错分明,有所为有所不为。正确,是决策的方向。符合规律,利国利民。正规,是行权的保障。程序严谨,不逾矩,不妄为。”

“文者,魂魄。文化,是底蕴。胸中有丘壑,腹内有经纶。文脉,是传承。懂历史,知得失,继往开来。文凭,是基础。代表学识与能力。但最终,归于‘以文化人’——用文明的理念、智慧的方法去教化、治理。用‘文’事,去成‘正’果。恪守的,是‘从政文化’的精髓:公心、责任、智慧、敬畏。”

“从政,就是秉持‘正’之根基,运用‘文’之魂魄,去管理公共事务。本,在‘正’与‘文’。位,不过是承载这‘本’的容器。若容器里装的,不再是‘正’与‘文’,而是权术、私利、平衡、妥协那便是舍本逐末,离‘本’自然远了。身不由己?怕是心,先迷失了方向。”

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

孙为民看着桌上渐渐干涸的水字“政”,眼神剧烈震动。那困扰他许久的迷茫和沉郁,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拆解,撕开了一道口子,照进一束强光。

他额角微微见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根基魂魄”他喃喃自语,像是第一次真正咀嚼这两个词的分量。

“你现在的‘不静’和‘怀疑’,”林墨看着他,“是好事。说明你心里的‘正’和‘文’,还在挣扎,没被彻底淹没。它们在提醒你,路走偏了。”

“那如何归正?”孙为民抬起头,眼中不再是迷茫,而是带着急切的探寻。

“三省吾身。”林默给出四个字,“每次决策,每次落笔,每次表态前,问自己三问:”

“一问:此事,是否出于公心?可对得起‘正直’二字?(有无私利掺杂?有无偏颇?)”

“二问:此法,是否符合规律?是否经得起‘正义’与‘正确’的检验?(是否有利于长远和大多数人?是否合乎法理情理?)”

“三问:此路,是否走得‘正规’?是否尽了‘文’事?(程序是否无懈可击?是否穷尽了智慧的、文明的解决之道?是否做到了‘以文化人’而非简单粗暴?)”

孙为民听得极其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刻进心里。

“每日复盘。”林默继续,“夜深人静,复盘一日所为。对照这三问,打分。哪条没做到?为何没做到?是能力不足?是外力所迫?还是本心动摇?诚实地记录,不欺己。”

“有所取舍。”林默语气转重,“若遇事,明知有违‘正’之本(如强压民意、粉饰错误),或需行‘不文’之事(如滥用权力、简单粗暴),即便能‘平衡’各方,即便能保‘位子’,也当有所不为。一时之得失,比之‘本心’蒙尘、‘根基’动摇,孰轻孰重?”

孙为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中的块垒,似乎随着这口气松动了一些。

“有所不为”他重复着,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林老师,受教了。这‘政’字之解,如醍醐灌顶。”

他站起身,郑重地向林默微微欠身:“今日之言,孙某铭记于心。从今而后,当以‘正’为基,以‘文’为魂,时时三省,不忘本心。”

林默颔首:“路在脚下,心正则路直。”

孙为民没再多言,拿起公文包,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茶室。来时眉宇间的沉郁,已化作了某种沉甸甸的清醒与决心。他知道,践行这“正”与“文”,远比理解它要艰难百倍。但至少,方向已明,心灯已亮。

桌上,那“政”字的水痕已彻底干涸,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林默看着那印记,知道这堂关于“从政”的课,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在茶室之外,在那更广阔也更复杂的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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