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完美之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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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靠窗位,苏敏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怨气和焦虑。一只手不停地搅动着杯子的咖啡

“林老师,”她放下勺子,声音有点冲,“你说,现在的好男人都死绝了吗?”

“怎么说?”林默问。

“第五个了!”苏敏伸出五根手指,语速加快,“又吹了!没一个靠谱的!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不行!”

“具体?”

“第一个,程序员,收入还行,太木讷!一点情趣没有!带出去都嫌丢人!”

“第二个,销售,嘴皮子利索,会哄人,手机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暧昧不清!被我抓到了!”

“第三个,家里条件倒是不错,公务员,人太妈宝!什么都听他妈的!”

“第四个,创业的,看着有潜力,结果公司半死不活,连个稳定收入都没有!”

“刚分这个,”苏敏嗤笑一声,“更绝!长相身高都达标,工作也稳定,金融男!结果呢?抠门!出去吃饭还要AA!情人节就送朵破花!一点不大气!”

她一口气说完,像倒豆子。末了,重重靠在椅背上:“我就想找个靠谱的,长相顺眼,工作体面,家境过得去,对我专一、大方、体贴,我觉得这些都是大多数女孩最基本的要求,怎么就那么难?”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林默问。

“当然是他们有问题!”苏敏毫不犹豫,“要么不够好,要么不够专一。现在的男人,质量太差!要么渣,要么废!”

“你自己呢?条件怎么样?”林默问得直接。

苏敏愣了一下,随即挺直背脊:“我?我怎么了?本科毕业,工作稳定(行政),收入够自己花,长相中上吧,性格属于中性,有什么问题?”

“你的要求,”林默平静地列出,“长相顺眼(你定义的中上以上),工作体面(稳定高薪),家境过得去(无负担或助力),专一(零暧昧容忍度),大方(物质付出),体贴(情绪价值高)。这些要求,每一项单独看,都不算离谱。但组合在一起,并且要求对方必须全部满足,同时你自己在‘工作体面’(行政薪资一般)、‘家境过得去’(普通工薪)、‘大方体贴’(你自评直爽,可能指情绪付出有限)这几项上,并不完全匹配对方的最高要求。这个落差,你考虑过吗?”

苏敏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说我配不上?我要求高有错吗?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难道要我凑合?找个歪瓜裂枣?”

“不是配不上,是供需不匹配。”林墨语气依旧平稳,“你在用一套‘完美模板’去套活生生的人。现实是,满足你全部高标准的男性,他们的选择范围通常更大。他们可能更倾向于选择在某个方面(如外貌、家世、能力)更突出,或者包容度更高的伴侣。”

“包容度?”苏敏敏感地抓住这个词,“你是说我包容度低?那些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的,难道我要包容?”

“零暧昧容忍度本身没问题。”林默清晰地说,“问题在于,你把它和‘长相顺眼、工作体面、家境好、大方体贴’这些高标准捆绑销售,并且要求对方在热恋期就完美达标,稍有不符就全盘否定。同时,你对自身条件的评估,可能有些乐观。”

苏敏嘴唇紧抿,眼神不服。

“想想你抓到的那个‘暧昧’的销售,”林默引导,“除了手机里有几个聊骚对象,他其他方面怎么样?比如,对你是否用心?你们相处是否开心?”

“那又怎么样?聊骚就是原则问题!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苏敏斩钉截铁。

“好。那个‘抠门’的金融男,”林默继续,“除了AA和送花不够贵重,他工作是否努力?人品是否有问题?对你是否尊重?”

“抠门就是人品问题!小家子气!以后过日子还得了?”苏敏反驳。

“所以,你的‘完美模板’像一个牢笼。”林默总结,“它让你只能看到对方不符合你预设标准的那‘一点瑕疵’,并无限放大,立刻判死刑。而对方其他可能的优点,以及你们之间可能存在的真实情感连接,都被这‘一点瑕疵’完全抹杀了。你被困在这个‘完美之笼’里,看到的永远是‘不合格’的选项,然后抱怨没有好男人。”

苏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塞。

“你内心的焦虑和怨气,”林默看着她,“很大程度来源于此。你设定了一个几乎不可能被满足的目标(完美伴侣),然后不断经历‘失败’,不断强化‘男人不行’、‘我遇不到好男人’的信念。这让你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挑剔,也越来越孤独。”

“那我怎么办?降低标准?随便找个人凑合?”苏敏声音带着不甘和委屈。

“不是‘降低’,是‘调整’和‘区分优先级’。”

“其实,无论时代如何发展,在所有男人的骨子里,对‘贤妻良母’的定性,或多或少都受传统观念支配。”

“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心动就是各自内心对‘贤妻良母’权重的比对。从某种意义上说,做一个所谓的‘贤妻良母’,本质上就是彼此给对方保持适当的距离。说白一点,就是不要把男人太当回事。尤其千万不要把自己变成了‘恋爱脑’。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您生命中的‘过客’。因此,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而自身强大,归根结底就是‘心’要强大。”

说完,林默拿出纸笔,“把你对伴侣的要求,全部写下来。然后,分成三类:”

“A.绝对底线(不可妥协):比如人品正直,无暴力倾向,尊重女性,忠诚(需明确定义何为‘暧昧’)。这些是地基,不能动。”

“B.重要期望(可沟通调整):比如工作体面(体面的定义?收入范围?)、家境(无负担即可?还是需要助力?)、大方体贴(程度?如何表达?)。这些很重要,但允许有弹性空间,允许对方有短板,也允许通过相处磨合调整。”

“C.锦上添花(可有可无):比如必须长得特别帅,必须浪漫多金,必须会某种才艺等。这些是加分项,不是必备项。”

林默把纸推过去:“写。现在。”

苏敏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笔,皱着眉开始写。写写停停,涂涂改改。

十分钟后,林默拿回纸。苏敏的“绝对底线”只有两条:忠诚(她定义:手机随时可查,无任何异性密友)、人品好。而“重要期望”和“锦上添花”密密麻麻列了十几条。

“看清楚了吗?”林默指着纸,“你的牢笼,大部分是用‘重要期望’和‘锦上添花’的钢筋焊死的。它们挤占了‘绝对底线’的空间,让你看不清真正重要的东西。”

苏敏看着那张纸,眼神有些迷茫。

“下一步,”林默说,“拿着这张调整后的标准(特别是明确的A类底线),去接触人。允许自己先看人,再看条件。遇到感觉还不错的,先不急着套模板,尝试接触几次。重点关注:他是否满足你的A类底线?相处是否舒服?他有没有让你欣赏的、B类期望之外的特质(比如幽默、责任心、善良)?”

“同时,记录你的‘过度反应’。下次当你因为对方某一点(比如点菜没问你的意见、情人节礼物不够贵重)就立刻想判死刑时,停下来。问自己:这触犯我的A类底线了吗?如果没有,它属于B类还是C类?值不值得因为这一点,否定他其他可能的优点和你们可能的连接?把答案写下来。”

“这能行?”苏敏将信将疑。

“试试看。”林默说,“目标是打破‘完美之笼’,让你看到真实的人,建立真实的关系,而不是寻找完美的商品。过程会有反复,你会忍不住挑剔。每次记录和自问,都是在拆笼子的一根钢筋。”

苏敏收起了那张写满标准的纸,折好放进包里。她没说话,但身上那股尖锐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被一种困惑和隐约的思考取代。

“我试试看吧。”她终于说,声音没那么冲了,“从先看人开始。”

她站起身,拿起包:“走了。”

林默看着她离开。走出完美主义的牢笼,比走进一段关系更难。但至少,苏敏手里有了一张新的、更贴近现实的地图,和一把开始松动牢笼的钥匙——对自己的诚实审视。拆笼子的过程,注定漫长而充满自我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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