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会所包间，茶香袅袅。陈国栋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他手指摩挲着紫砂茶杯，没看林默。
“王磊介绍的。”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他说你能…聊聊？”
“我是林默。陈先生，你好。”林默坐他对面，姿态放松。
“嗯。”陈国栋应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这人，不太会聊天。尤其…聊自己。”
“没关系。想说什么都行。”
陈国栋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窗外繁华的街景上。“外面看，我什么都有。公司，钱，名声。”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家里…冷得像冰窖。儿子…快两年没跟我说话了。”
“因为什么？”
“很多事。”陈国栋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他觉得我…只在乎公司，不在乎他。觉得我…控制欲强。上次吵翻了，他摔门出去，再没回来。”
“你想修复关系？”
“想。”陈国栋答得干脆，但眉头紧锁，“试过。打电话，不接。让秘书送东西，退回来。去他学校找过，躲着我。”他放下茶杯，声音里透出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还能怎么办？我陈国栋在商场上没这么窝囊过！”
“商场和家里，不一样。”林默平静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解决问题？”陈国栋反问，带着商人的逻辑。
“目标不同。”林默看着他，“商场的目标，通常是赢，是达成交易，是解决问题本身。家里的目标…是什么？修复关系？证明自己是对的？还是…让儿子重新接受你？”
陈国栋没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
“他为什么觉得你不在乎他？”林默换了个方向。
“忙。”陈国栋吐出一个字，“公司事多。他小时候…家长会，运动会，毕业典礼…我缺席太多。答应他的事，有时也…忘了。”
“他需要什么，你知道吗？”
“钱？物质？没缺过他。”陈国栋皱眉，“他想要的，基本都满足。”
“除了你的时间？你的关注？你的…认可？”林默问。
陈国栋身体微微前倾：“认可？他做的那些事，值得认可吗？学艺术，搞什么…地下乐队？不务正业！我给他铺的路，商学院，进公司接班…他看都不看！”
“所以，你希望他走你安排的路，认可你的安排，这样你才觉得…被认可了？”林默点破。
陈国栋猛地看向林默，眼神锐利：“我是他爸！我知道什么对他好！”
“他知道吗？”林默迎着他的目光，“或者，他需要知道吗？还是…他需要的是你认可他的选择？哪怕你不理解？”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茶水的热气缓缓上升。
“我…”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靠回沙发，第一次显得有些茫然。“认可他的乐队？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能不能当饭吃，是他的选择，他的路。”林默语气依旧平稳，“你作为父亲，是希望他走‘正确’的路，但失去这个儿子？还是希望他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哪怕摔跤，但你知道他在哪，他愿意让你知道？”
陈国栋的呼吸重了些。他端起茶杯，手很稳，但眼神复杂。
“承认你需要他，需要这段关系，承认你也…会受伤，会无力。这不丢人。”林默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你在回避的，是这种脆弱感？还是害怕一旦承认了，就失去了‘掌控’？”
陈国栋放下茶杯，陶瓷碰到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怎么…做？”他问，声音低沉，没了之前的锋芒。
“第一，放下‘解决问题’的心态。这不是商业谈判。”林默说得很直接，“第二，放下‘父亲权威’的架子。你现在不是陈董，是一个想挽回儿子的父亲。”
“然后？”
“联系他。不是命令，不是讲道理，不是送东西。”林默看着他，“发条信息。或者写封信。告诉他：你想他了。告诉他，你意识到自己过去做得不好，缺席太多，没尊重他的选择。告诉他，你爱他，希望有机会重新开始。**只表达你的感受和意愿，不提要求，不评价他的生活。**”
陈国栋眉头紧锁：“就…这样？”
“就这样。”林默肯定道，“他可能不回复，可能态度不好。接受这个可能。你的动作，是表达你的改变和诚意。结果，控制不了。”
“多久？”陈国栋追问。
“不知道。可能很快，可能很久，也可能…没有你想要的结果。”林默实话实说，“修复信任需要时间，需要他感受到你的持续改变。你能控制的，是持续地、真诚地传递：你在乎他这个人，而不是他是否走你安排的路。”
陈国栋沉默了很长时间，盯着面前那杯渐渐凉掉的茶。
“我…试试。”他终于说，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确定的沉重。
林默点点头：“好。”
陈国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又恢复了那个威严的企业家模样。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走到门口，停住，没回头：“如果…他还是不理我？”
“继续做你能做的。”林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表达，但不强迫。让他感受到空间和尊重。剩下的，交给时间和他自己。”
陈国栋没再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包间里，茶香依旧。林默看着对面那杯没动过的、已经冷透的茶。光环下的阴影，需要勇气去直面，更需要放下盔甲，袒露真实的脆弱。第一步，陈国栋算是迈出去了。后面的路，更长也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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