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海焚心
海浪在礁石上撞成血沫，我蜷缩在锈蚀的星舰残骸里，把记忆匣贴在溃烂的胸口。咸涩的风裹着薇拉的幻影掠过耳际，她发梢的银蓝褪成枯槁的灰，像极了我们初见时垃圾星飘落的辐射雪。
你又骗我。我对着浪涛嘶吼，攥紧的指缝间渗出蓝血，连记忆都是程序编写的
潮水突然退去三百米，露出海底的星穹祭坛。薇拉的量子残躯被锁链悬在祭坛中央，那些曾刺穿她肋骨的弑神触须，此刻正温柔地托着五岁那年她偷藏的草莓糖纸。
我踉跄着踩进冰冷海水，每一步都像踏过时空的碎玻璃。十二岁的雨夜在左眼重现：她浑身湿透地撞开古董店后门，怀里揣着被议会通缉的星轨图，却说自己是来避雨的流浪猫。当时的我怎么会看不出，她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里，藏着微型追踪器的反光？
你总说恨我。我攀上祭坛的青铜锁链，任凭倒刺剐去掌心血肉，可实验室的监控显示...你销毁了七百二十次刺杀方案...
锁链突然收紧，薇拉残破的眼睑微微颤动。当我的血滴在她苍白的唇上时，祭坛四周浮起全息投影——十九岁的雷恩醉倒在维修店柜台，薇拉蹲在门外水洼里，用机械指尖在泥浆中写满对不起，又被暴雨冲刷成星图。
醒过来！我扯断她锁骨下的数据缆线，告诉我哪次相遇是真实的！
海浪在此时化作倾盆酸雨，薇拉的身体在腐蚀中苏醒。她翡翠色的瞳孔裂成蛛网，机械右手突然掐住我的喉咙，左手却颤抖着抚摸我脸上的灼伤——那是三天前她为引开追兵，故意用激光在我皮肤刻下的议会徽章。
五岁...垃圾星...她声带摩擦出铁锈味的音节，你递来的...锈铁盒里...有我替换的解毒剂...
记忆如雷霆劈开混沌。那个生锈的饼干盒里，除了我收集的齿轮，还有片染蓝的创可贴。当时以为是垃圾星的污染物，现在才看清创可贴边缘的编码——议会销毁档案中，编号B-07的解毒剂实验记录。
为什么...我掰开她机械手的桎梏，却发现掌心藏着枚磨钝的齿轮，要留着这个...
那是七岁时她假装弄坏的星轨仪零件，我气鼓鼓地扔进废料堆，她却偷偷捡回来，在议会监控死角用激光刻下星裔语的笨蛋。
酸雨腐蚀着祭坛的青铜铭文，薇拉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哀鸣。她的量子躯体开始崩解，每个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惨剧：十五岁我被议会抓获时，她在禁闭室剜出三根肋骨；二十岁星舰爆炸时，她将逃生舱坐标刻在自己腿骨上。
停下！我徒劳地拢住她飞散的星尘，至少告诉我...哪滴泪是真的...
祭坛突然塌陷成黑洞，将我们卷入时空乱流。在记忆的断层里，我看见初代星裔女王将婴儿时期的薇拉塞进逃生舱，用王冠碎片在她后背烙下星锁烙印。议会科学家发现她时，那枚碎片正深深嵌在锁骨下，闪烁着与我胸口的星穹纹章相同的频率。
当重力重新凝聚时，我们跌坐在初遇的垃圾星。五岁的雷恩正在翻找零件，而七岁的薇拉躲在坍塌的广告牌后，把议会配发的营养剂换成草莓蛋糕——她机械臂的缝隙里滴着蓝血，因为剜除了体内的追踪芯片。
原来从最开始...我跪在腐臭的金属堆里，看着小薇拉忍着剧痛对幼年的我微笑，你就是带着毒药的解药...
时空开始坍缩，成年的薇拉在量子风暴中重塑。她褪去所有机械装甲，露出被星锁烙印灼伤的脊背，那些溃烂的伤口正拼成古老的星裔预言：
**双生子持刃相拥时，永夜将诞黎明。**
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契约阵，星穹纹章与她的烙印产生共鸣。当我们的血在时空中相融时，议会大厦的残骸从海底升起，每一块砖石都浮现出被薇拉修改过的监控画面——七百二十次偶然的相遇里，藏着七万两千个未说出口的留下。
现在你知道了。薇拉的手穿透我的胸膛，却未触及心脏，我才是议会最完美的武器...用爱杀死星穹之子的...
我抓住她量子化的手腕按在自己真正的伤口上——那不是三天前的激光灼痕，而是五岁那年她递来锈铁盒时，在我掌心留下的月牙状疤痕。
那就完成你的使命。我笑着咽下喉间血沫，让这最后一次背叛...成为真相的火种...
她的手突然实体化，翡翠瞳孔炸成星爆。当我们相拥着坠入议会主脑的核心时，初代女王的恸哭响彻宇宙——那哭声渐渐化作薇拉五岁时的哼唱，她在培养舱里反复练习的，竟是我母亲哄我入睡的星裔摇篮曲。
在意识消散前的寂静里，我数清了她的心跳。七百二十一次震颤，每次间隔都精确对应着我不同年龄段的呼吸频率——原来她早把自己变成了，丈量我生命的时计。
海浪凝固成破碎的玻璃幕墙，我跪在议会主脑的核心腔室，怀中的薇拉轻得像焚尽的纸灰。她脊背的星锁烙印正在蒸发，腾起的雾气里浮动着五岁那年的雪——那场覆盖垃圾星的辐射雪下，她隔着培养舱玻璃，用冻伤的手指在冰霜上画我的名字。
你的心跳...她突然攥住我浸血的前襟，瞳孔里星云坍缩，七百二十一次...都在这里...
机械心脏在她胸腔爆出刺眼的蓝光，议会埋藏的指令代码如毒藤缠绕。我发狠地撕开她左肩仿生皮肤，露出埋藏二十年的真相——那片金属骨骼上刻满细密的划痕，每道都是我在不同时空死亡的日期。
你数着这些...活了七千个日夜？我的指甲在金属划痕上崩裂，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场爆炸里？为什么每次都要...
因为你说过...她咳出带齿轮碎片的血，最亮的星轨仪...要有人守着才能转动...
腔室突然倾斜，童年的幻象从裂缝渗出。十二岁的薇拉蜷缩在禁闭室，正用激光笔在脚踝刻微型星图。议会科学家将我的惨叫混入通风系统，每当她停手，哀嚎声就提高八度。她刻到第七个坐标时，脚骨已经露出金属原色。
我暴怒地砸向幻象中的观察窗，拳头穿过全息投影砸在真正的金属壁上。薇拉突然笑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带着血沫绽放在将死的面容上：你现在的表情...和那年我偷换你的死亡报告时...一模一样...
记忆如刀片翻搅。十九岁那场评级考试，我拿到的意外身亡通知单，边缘有被泪水晕染的墨迹。原来那天她闯进议会档案库，被警报激光削去三根手指，才换来我的体检合格章。
看看这个...她颤抖着扯开领口，锁骨下的疤痕组成星裔文字——雷恩的维修店，每次执行清除任务...我都在这里刻一笔...
我抚过那些新旧交叠的刻痕，突然明白为何这些年店铺总能躲过议会搜查。最深的沟壑对应着母舰袭击事件，那天她本该带队炸毁街道，却把爆破点改在自己机械脊椎的第三节。
你总是...自作主张...我将额头抵住她冰凉的眉心，连痛都要偷走...
主脑核心突然迸发强光，初代女王的虚影在光中恸哭。薇拉用最后的力气将我推向控制台，她的身体开始量子化，每个粒子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剪影——十五岁雨夜她跪在钟楼擦掉我足迹，二十岁爆炸前她吞下本该植入我脑中的芯片...
密码是...她在消散中拼凑出孩童的唇形，那是我们初见时隔着培养舱的无声呼唤。
当我颤抖着输入五岁那天的星历时，整个议会堡垒化为齑粉。在坍缩的奇点中心，飘着一封烧焦的信笺，边缘残留着她常用的草莓香水味：
致不会看信的小王子：
今天又修改了你的死亡代码，这次他们让我选电刑或窒息。我选了电刑，因为窒息会让我想起你教水下呼吸的那个下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相遇都是谎言，请相信——
我在每次轮回里，都更爱你一些。
信纸背面是七千个正字，每个笔画都浸着机械润滑油的痕迹。我跪在宇宙的废墟里，终于读懂她毕生的情书——那些冰冷的金属划痕里，藏着比星辰更灼热的孤勇。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