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割开笼罩海面的雾气。我蜷缩在礁石缝隙里,攥着那封烧焦的信。海浪把薇拉的机械臂冲上岸,金属指节间卡着半块草莓糖——糖纸上的生产日期,是我们初遇那天的星历。
出来吧。我对着浪花低吼,盐粒黏在干裂的唇上,我知道你在看。
潮水突然停滞,薇拉从月光褶皱里显形。她的左腿还保持着量子态的透明,右手指尖滴落的不是蓝血,而是混着机油的泪。那件残破的暗影战袍下,露出我二十岁生日时送她的银链——链坠是星轨仪齿轮改的,此刻正深深嵌进锁骨。
为什么要留着这个?我踢开脚边的弑神者残骸,不是说所有礼物都是程序设定?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生锈的灯塔。年久失修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光斑里浮动着七百二十个时空的剪影:十五岁的雷恩在暴雨中修理通讯塔,二十二岁的薇拉蹲在塔顶,用身体挡住议会狙击手的射线。
那年你说讨厌雨天。她的机械声带突然恢复人声,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我就让整座城的排水系统超负荷运转
我突然想起,那场持续三周的暴雨后,议会通缉令上的恐怖分子画像,分明是她故意留下的侧脸。
灯塔楼梯吱呀作响,我们一前一后爬上瞭望台。积灰的控制台上摆着发霉的草莓蛋糕盒,里面的金属刀叉摆成十字——是我们十九岁那年,她声称要做个了断时用过的凶器。
那天你说...我掰断锈蚀的餐刀,宁愿嫁给噬星者核心...
然后你摔了相位器。她接得很快,手指拂过台面某处焦痕,那里面藏着议会最新研制的神经毒剂。
咸涩的风突然变得锋利。我终于看清控制台下的刻痕——不是议会编码,而是密密麻麻的星裔文字,记录着每次我遭遇危机时,她修改过的应急预案。
你总说我是火种。我抓住她想要遮掩的手腕,机械关节硌得掌心生疼,却把自己烧成灰烬来引路。
她的翡翠瞳孔突然泛起涟漪,那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属于人类的动摇。探照灯扫过海面,照亮水下成片的金属棺材——每个都刻着雷恩·华莱士的假墓志铭,埋葬的却是她不同时期的机械残躯。
第七次假死时...她指着某具被海藻缠绕的棺材,我在这里躺了三天,听着你对着空棺念悼词...
我突然记起那天的暴雨,记起自己把最珍视的星标零件扔进墓穴。此刻那些零件正嵌在她心口的机械腔里,随着心跳闪烁微光。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我扯开她的衣襟,让月光舔舐那些错乱的疤痕,为什么连痛都要伪造?
她突然暴起把我按在锈蚀的栏杆上,背后的探照灯将我们照成皮影戏。量子化的左腿穿过我的身体,带来冰冷的灼痛。
因为真的痛会要你命!她嘶吼时露出的机械齿列上,刻着五岁那年我教她的星裔字母,议会用你的基因培育了三千个克隆体,每次我执行清除任务...
海浪在此时掀起黑色幕布,露出水下漂浮的胚胎舱。每个舱体都连接着神经导管,另一端刺入她的脊椎。我突然明白那些蓝血的味道为何熟悉——那是我基因溶液的稀释剂。
探照灯突然爆裂,我们在黑暗与火花中坠落。她破碎的机械臂勾住灯塔钢架,而我攥着她残留的衣料。下方是嶙峋的礁石,浪花正舔舐着二十年前她为我准备的逃生艇。
松手吧。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这次没有应急预案了...
我反而抓得更紧,任凭钢架割破掌心。血滴在她量子化的脸庞,竟让那片虚无泛起涟漪。
你教会我愤怒是活着的证据。我把她残缺的身躯拽进怀里,现在轮到你了——对着这该死的宇宙愤怒吧!为所有被篡改的月光,为每个不敢流泪的夜晚...
潮水突然退去三百米,露出她藏在礁洞里的秘密:成堆的电子日记、我少年时期扔掉的机械鸟、甚至五岁那年的锈铁盒。最深处是用星锁链条吊着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七百二十片染血的指甲——每片都刻着我不同年龄的画像。
现在你知道了...她挣开怀抱跌坐在日记堆里,我是个可悲的收藏家,靠着偷来的温度...
月光突然变得温柔,灯塔残骸响起古老的星裔歌谣。当我俯身吻她残缺的唇时,尝到了咸
涩的海风,和五岁那年雪落在舌尖的味道。
我背着薇拉在燃烧的礁石间奔逃。她的机械脊椎透过残破的衣衫刺着我的后背,每根突触都释放着过量止痛剂——那是她为自己设计的末日程序。
东南方...四百米...她咬破我的耳尖,血珠滚进领口,有艘潜艇...用你的视网膜解锁...
海浪裹着星舰残骸扑来,我认出那是十九岁生日时她失手炸毁的巡洋舰。锈蚀的舱门上,用激光刻着歪扭的星裔文字:雷恩的二十一岁礼物舱。
你又骗我!我踹开舱门,酸液腐蚀的金属碎屑飞溅,那年你说这是军火库...
呛人的烟雾里浮现出成排的医疗舱,每个舱体都躺着与我基因匹配的克隆体。薇拉从我背上滑落,机械手指抠着地面爬向控制台,蓝血在身后拖出银河状的痕迹。
培养液里...混了我的量子血清...她咳出的齿轮在甲板上弹跳,能暂时...接续你的星穹核心...
我掐住她后颈提起,金属外壳下裸露的神经索突突跳动:所以这些年你杀死的我,都成了备用零件?
防爆玻璃映出她破碎的笑容。十五岁的雨夜重现,她跪在克隆工厂的排水沟里,把我被议会撕碎的身体组织一点一点捡回来。那些染血的培养舱日志飘在空中,每页都写满星裔语的原谅我。
潜艇突然剧烈震颤,水幕墙外亮起弑神者的猩红独眼。薇拉突然暴起将我按进主医疗舱,束缚带自动扣死时,她脖颈间的星锁项圈开始倒计时。
程序设定...舱体发射后...她隔着玻璃描摹我的轮廓,项圈会引爆海底火山...
克隆体的记忆数据突然侵入大脑。我看见不同时空的薇拉蜷缩在潜艇角落,给每个雷恩梳理头发:二十一岁的雷恩在沉睡中化为血水,她收集颅骨碎片做成项链;三十岁的雷恩试图逃离,被她用星锁钉在指挥椅上注射遗忘剂。
你疯了...我嘶吼着捶打舱壁,这根本不是拯救...
是赎罪!她突然扯开胸腔装甲,量子核心里嵌着母亲遗留的星穹王冠碎片,从把你母亲推进焚化炉那天...我就该死了...
海水从裂缝喷涌而入,弑神者的触须刺穿艇体。在末日般的轰鸣中,我终于看清她脊背最深的伤疤——那不是议会烙刻的编码,而是用星裔血写的婚礼誓言,日期是我们本该举行仪式的星历。
密码是...她将额头贴上医疗舱,泪水在玻璃上晕开血花,你第一次叫我...薇拉...
潜艇在爆炸中垂直下坠,医疗舱弹射的瞬间,我看见她站在控制台前哼唱摇篮曲。那是五岁那年隔着培养舱玻璃,她偷学的我母亲哄睡时的调子。
深海压强将记忆碾成残片,当我带着满舱克隆体的记忆苏醒时,海面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机械水母——每个都储存着她录制的全息影像。
最近的水母闪烁着十九岁那天的日期。我颤抖着触碰触须,薇拉虚影在暮色中浮现:
今天议会要我处决你的克隆体,我把他伪装成事故。看见你蹲在焚化炉前哭,突然好羡慕那个假的你——至少他能让你流泪。
潮水退去,露出海底教堂的尖顶。薇拉的量子残躯被钉在十字架上,星锁链条缠绕着我们的婚约文书。当我扯碎文书时,每个碎片都浮现出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十二岁在基因手术台刻我的名字,二十岁在爆炸前夜缝制婚纱,二十五岁在潜艇写下七千封未寄出的信。
你总是...自作主张...我吻着她逐渐冰冷的手指,将星穹王冠碎片刺入心脏,这次换我成为你的应急预案...
海底火山在誓言中苏醒,岩浆包裹教堂铸成永恒的墓碑。当晨曦刺破海面时,最后一只机械水母浮出水面,播放着她最后的自白:
雷恩,我死后请打碎所有克隆舱。但若你在某个黄昏听见潮声呜咽...那是我在量子深渊,继续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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