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京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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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京啊,变了,变成你喜欢的模样,对吗?”

老汉低头看着雪地,不知在写些什么。他每天都赶早至此,趁人静时分,留下自己的笔迹。

“臭小子,认得这雪?它是千京最珍贵的东西!”老汉舞弄树枝,将雪花、白衣、素裹指了个遍。

“哼,天天看、年年看,现在触碰凉气也觉得厌烦。”张阿三手揣进裤兜,勉强抗住那寒风吹股。像他们穷似的人家,哪可戚多添几件御寒衣裳。

“知足吧。”

“哎对,昨日我跟渔夫商量,被削去的骨、头、尾巴什么,咱打上小串铜板,今儿就能捎走!”老汉揉搓下巴,回味临冬时炖的锅鱼骨汤,香且略带腥气。

“好!”

由少年引路,后者则扶上他宽大的肩膀。

寅初入市,可以顺利躲过“响鬼”安排的哨口,沿湖欣赏雪景,品味夜中千京……

······

都说男子舞墨超然脱俗,下笔若游龙藏剑袖里。如果是名女子,亦可三尺墨出诗九百篇,不输此豪迈。张阿三认识一位喜好诗画的小姐,偏偏就她有这种才气。

李画诗,名字听上去古怪,但确实把文人的“文”字锁得牢靠。

二小姐曾被老爷子关进方楚山仙门,一修便是五载。奈何其资质愚钝,掌门真人亲自教导也没辙。后来,她干脆撂挑子成为首个不通法术的仙修。

所以,不通法术待在仙山该做些什么?偶尔写诗作画、顶灯望月,闲暇时打理打理园圃花草,算得仙山情趣第一。而东王李至今没弄明白,如此温情的大家闺秀,怎会如街头恶霸一般难以招惹?

雪落屋檐,却因几处脚印失了美感。张阿三像往常一样坐上屋顶,静静等候,忽然意识到惹眼的痕迹,连忙捧起雪绒将它们掩埋。

雪下得慢了,少年感受心头的一丝暖意,越发温热。他有些着急,想进去但又不敢行动,最后终于决定先喊几声。

“明日便是子冬,听爷爷讲千京人都要聚集雪王宫前祭礼,问候雪女大人。”

“可我不信什么妖精鬼怪,嗯......额......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哦对,你过去常说自己乃雪女下凡,想必一定喜欢那里!”张阿三喘着粗气,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许久无人回应,少年落至地面,才发现二小姐并不在桌前。她这样缺席的日子很多见。

“唉,行吧行吧。”张阿三苦笑,也未遮掩自己心中的失落。他扣上盖头,从后墙翻出李府。

张长敬说,人最应该知足。何为知足?就是不向世界索取太多,还要学会释然。张阿三想,自己能结识如二小姐般的富贵人家,已为上天恩赐,岂敢奢求?他轻抚手中冰凉玉佩,让内心平静下来。

寻边街道,张阿三掰扯手指、反复念叨“子冬日”前所需,随后加紧步伐赶往酒舍,先给爷爷捎带一壶清泉酒,可谁知下一步便撞上行客的竹篓子。少年抬头,被胡茬大叔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干嘛?”

“小娃娃,明明你自己不长眼,怎么,还想问我的不是?”

张阿三瞧男人晦气,独自抱头苦声哀怨。或许,他把行客当成是丧客。

“嘿嘿嘿,相遇既有缘,瞧瞧吧小娃,竹篓显何种颜色?”行客怪笑道,同时暗里惊叹,像张阿三似的妖怪胚,当真世间罕有。

“......”

“哼,鬼东西,都不够老子塞牙缝儿。算了,不说也罢,带本帝去找张长敬,我知道他偷活在这里。”

“瞅什么瞅......噢我才想起来,张小子爱喝清泉酒,喃,抓紧拿去!”行客将大酒壶丢给少年,还不忘贴上张黄纸。

“走吧。”

张阿三不知发生什么,就稀里糊涂地领外人踏进家门,若非马厩那声啼鸣,只怕他一辈子逃不出妖怪的梦境。

“烛马,茫茫风雪中唯一的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