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生之地,绽放虚无之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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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的话再一次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连总所长和副院长的表情都有点愕然。总所长说:“我知道蒲是你亲自处理的,但是这……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我的依据有两点——不过站在这里也不好,去会议室里继续商量吧。”院长提议道,大家似乎也都有些物理或者精神上的疲惫,便不约而同地往会议室走;其余有幸旁听到的无关研究员识趣地保持沉默,继续手头的工作。

要去的会议室在二楼走廊的最深处。这是第一研究所里讨论一些重大事件的地方;曾经棘也来过这里。进去后,棘左顾右盼:一成不变的白色墙纸,深蓝色弹性绳织桌椅,和一块移动大白板。在会议室的角落还有一系列茶具。大家在会议桌前坐定,院长一一为他们沏茶:“这是安化黑茶,慢用。”棘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喝了一口:呸呸呸,怎么这么苦。于是板着脸放下。

院长见大家都准备好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认为蒲是古王的原因这些:第一点,在荆棘之根里,他召唤出了开启古王封印的门,事实上他开启了通往古王的通道;而这个通道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打开过。第二点,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刚才我从棘同学和检查报告里得出的答案。”

“你是说汐的灵魂修复?”总所长疑惑不解,“可是这不是——你是说——!”

“灵魂眷属。”副所长拍手道,“蒲将——”

“我是这样想的,”院长点了点头,“将汐的灵魂逐渐变为自己的,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你们不是说能力者再次接受古王心象侵蚀的时候,只会损伤不会修复……”

“心象眷属也会有第三种情况,虽然只存在于理论之中,”总所长说道,“这是最新的研究,在总结了近三十年的成果后得到的猜测。难道你忘了‘火使’?”

棘哑然。在千烛村遇到的炽就可能是火使,只不过他本人似认非认。“你是说……那个叫炽的人?可是他没承认啊?”

“嗯,他是760年的‘钟山火使’。”总所长短短地说,似乎不愿提起他来。

“但是就凭这一点你们也太武断了吧,那我呢,我怎么没被蒲的心象侵蚀?”棘抛出关键性的问题。虽然现在他不想为那个蠢蠢的小鬼辩护,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个……”总所长为难地看着院长,“院长,你看棘一直没事,那是不是可以……”

“不行!我绝对不会再次冒险,做出之前的行为!”院长这次似乎有些顽固,让人不解。

“什么,你这——”棘站起来就要吵架,“老顽固,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那我就告诉你!”院长“刷”地拉过白板,在上面边说边写,“第一,蒲是如何打开三十年前的封印?第二,钟山你们所见的‘烛龙’,到底跟你们三人小队有没有关系?你要是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我愿意交出汐,还有你的同伴。”

“眼,你太激动了。”副院长这时插话道,“何况,这些问题一时根本得不到解决。”

耶!面具之手老师万岁!棘在心里暗暗叫好。——面具之手负责心象医疗科,无论在男生还是女生中都颇受欢迎。

“但是,”面具之手话题一转,“棘你必须要付出一定的责任,我们可以做出一些激进的做法,你也要相应地承担起不让局势失控的义务。”

“我倒是……可以,没问题!”棘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只不过真的这样就可以吗?”

“当然不是马上。”面具之手说道,“我们会做一些必要的防护措施,然后让你们回归日常的生活。院长,这样没问题吧?”

“……你负责吧。”院长不满地说道,“如果出事了你看着办。”

院长几分钟内态度反复横跳,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好可怕。不过话说的太绝了吧,是不是不好呢,院长大人?棘腹诽道。

院长表情复杂,他还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在场的人都在等他讲话。终于,他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吧。面具之手,带棘去接蒲和烛。对了,”院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一笑,“还有器,把他也带上。”

“什么?”棘原地蹦起三尺,“那个器?院长你这是想干什么?”

“他现在还只不过是身体和神志都只有10岁的孩子罢了。”院长摆摆手道,“既然你把蒲吹得这么神,那么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什么——”棘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器不是那个,那个……大叔吗?”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面具之手老师,带他去看看吧。”院长很疲惫地挥手道,“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一不留神就把这当成日常的开会了。

面具之手点点头:“好的,棘同学,请随我来。”

器就在第一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只要乘电梯就能到。面具之手和棘站在明亮照明的空间里,听电梯轰隆轰隆地下降。

“电梯要换了。”面具之手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一天会失控。”

棘对这里有印象。当时跟着院长去看汐也是在这个电梯里,他记得院长在轰隆轰隆的电梯里大声地问他,现在还能反悔。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回到你的生活里,不去管这些事情!你这逞强的人,明明没本事,赖在这里算什么?别让我再看见你!

现在想想,院长有些偏执,又有点古怪。

穿过似曾相识的昏暗过道——“抱歉经费问题钱都用在设备上啦所以电线我自己拉的有些地方有点问题别在意哈哈哈~”某贱贱的研究员如是说。——面具之手在某房间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器泡在透明的容器里,身上接了数十根管子。四周的绿光折射,更显得神秘。在容器外是一整套复杂按键的设备,面前几位研究员悠闲地喝茶。一看到副院长光临,吓得手里的茶杯一抖:“面具之手副院长,有何贵干?咱们的活刚刚才忙完,坐下来喝几口就来啦!啊哈哈哈……”

“把器放下来吧。”

“哦哦,好的!但是请稍微等这么一刻钟;要不喝一口安妮泡的咖啡?咱们研究所就数安妮的咖啡泡的最好啦!主要是那个地道!”研究员是个老头子,嘴上巴结着,手里的活却没停下,“那啥,安妮是那个什么什么国来着……那儿的人没啥好,就泡咖啡有一手!嘿嘿,以后副院长要是出差,记得去那儿,诶泡一杯咖啡……”

棘在一旁干瞪眼,面具之手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淡淡地应着“哦”“是嘛”。

器变得很小,棘完全认不出来。只有脸上还留着一点成年人的锐气。真的难以想象,一个身体残破到那种程度的人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瘦弱,但睡得很香。器身上的管子一个接一个脱落,老研究员看了看表,嘴里嘟哝着“给孩子个好觉睡睡”,在屏幕按了几下。“不必担心,这孩子的身体完全没问题,这所长啊,还是跟之前一样疯!幸好孩子的心象坚韧得很。我给他打了足够睡到明天早上的麻药,尿液和粪便也都全清理过了,带回去擦个澡放床上就行。”

容器开始放水。水放完后,老研究员熟练地开门,抱出器:“多嫩的孩子哟,啧啧。”然后让那个叫安妮的研究员给器披上蓝白色的实验袍。“好啦,面具之手,你带回去吧。”

面具之手微微鞠躬,然后单手接过器。“棘,接下来我们去找蒲。他在第四研究所。——话虽如此,要不然明天再去?先把器送到你们宿舍里安顿?”

棘犹豫了一下:“也行,只不过要我来照顾他,恐怕……”

面具之手思忖片刻:“确实是不太妥当。事实上,把他交给大教堂比较好,诗唱班正好缺几个小孩子。不过这又跟院长所说相悖……”

三人在走廊里沉默许久。棘很烦躁,他本来就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真是栽了跟头。面具之手也是一阵头疼:当时跟院长说话时也没有细想,被那老狐狸摆了一道,真是难办。

“这样吧,棘你先回去,我再去问一下院长的意思。”面具之手决定道,“再怎么说这也太胡来了;至于蒲的事,我明天会把他、汐和烛带迈上回来,你不用担心。”

棘点了点头:“那就拜托副院长了。”

走出昏暗的地下室,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棘微微眯眼,不自觉的走上大图书馆的路。大图书馆在宿舍的北边,是好学生和“坏学生”的聚集地,不过据说也有一次大图书馆都没进过的超级宅,也不知道课程怎么过关的。

“哟,今天怎么来了?”过门禁的时候,门卫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什么风把你刮来了,还没到考试的时候吧?”这么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挤了挤胸——大肌。“你认识海之心吗,我有事找她。”棘问道。

“谁知道,我又不是每个人都记得。”门卫摇摇头,“倒是你,给她发消息不就行了?”“我又不认识她。”棘说道,“不然来找你干嘛?”“不认识你找她干嘛,”门卫有点八卦似的探过头来,“春心萌动了?”“萌动个头。”棘冷淡地回道,“算了我自己去看。”便向楼上走去。门卫意味深长地在后面吹了一声口哨。

大图书馆一楼实际上算半个商业区,咖啡店、文具店什么乱七八糟的店铺围绕着一片空阔的自习桌椅区。水晶吊灯从三层穹顶垂下,辅以二、三层边缘的镜面灯,照得偌大的图书馆金碧辉煌,——实际上只有晚上才是那般情形,白天光照会从穹顶投下,所以虽然面积广阔,倒也不会显得那么阴仄仄。楼梯是古香古色的刷漆橡胶实木,扶手也是同款材质。这也算是建校者的一点个人趣味吧,毕竟都有心象了,摆一块钢板当弹跳板凑合就够了。这么想着,棘走上了二楼。从二楼开始,放眼过去就全是古色的实木书架,反正棘在里面待上五分钟就会不由自主地想睡觉。地板是朴实无华的米色瓷砖,夏凉冬冷,非常合逝。二三楼都是回形结构,自习桌椅占了两边,实际上应该是足够小半个学院的学生来自习。然而不知为何,大图书馆也吸引了很多社会人士,加上大图书馆就在北门边上,一楼商业区里外通透,所以大图书馆的桌椅常常供不应求。说到这可能有人怀疑大图书馆是否能保持安静,首先,在一楼原本的天花板位置,铺上了一层隔音心象(当然是研究所的黑科技);其次,在一楼的每排桌椅都有独立的隔音心象屏风,也保证了一楼的安静。最重要的是,在大图书馆,有七护之一,“大图书馆的引路人”。要是发生意外状况,在闹事者脚下会自动浮现一条石铺路,将人“请”出去。自然本尊基本不露面,不知道在哪里神游。

绕了不知道几个弯,棘终于找到了二楼最隐蔽的自习桌:在过道的尽头,穿过一道长得像书架的屏风,就来到了一个三面都是书架的狭小正方形空间。正中的自习桌上两边堆起半米的书海,中间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水笔没套盖,随意地躺在夹缝里,下面垫着一小叠草稿纸。自习椅背上披着一件海蓝色外套,右椅脚下摆着一个粉色的垃圾桶。看起来是出去丢垃圾去了。棘坐在桌子上等了三四分钟,然而还没有来。于是他准备出去了。

可巧的是,棘刚一出图书馆门,就感觉到某人急匆匆地进去了,还有点躲着棘的意思。他略皱眉,并未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午后的穹顶依旧灼人,棘带着一缕书香气,不知道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