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
陈厌敏锐地抓住了潘叔失口说出的这三个字,如同抓住了蛇的七寸,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定着对方因为惊慌而不断闪躲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潘叔,看来您知道的,比您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啊。”
“没有‘引路人’接引魂魄,纸人就只是空壳,只会招来更可怕的东西…”陈厌缓缓重复着潘叔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敲打在潘叔脆弱的神经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替身术,不仅仅是制作纸人那么简单?还需要一个特殊的‘引路人’来配合?这个‘引路人’是谁?是您?还是…另有其人?”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潘叔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几步,连连摆手,脸上充满了恐惧,“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他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挂着的纸人,仿佛那些冰冷的纸扎都在嘲笑着他的狼狈和恐惧。
“不知道?”陈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潘叔在撒谎,这老家伙显然是知道核心内情的,只是因为某种极度的恐惧而不敢说出来。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施压。
他没有再直接逼问“引路人”,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店铺的布局,语气变得更加幽深莫测:“潘叔,我刚才说您这里风水不好,煞气重,可能只是说对了一半。”
他伸手指了指店铺最深处那个供奉着诡异神像的小神龛:“那个位置,是您这店铺的死门所在吧?死门主收藏、隐匿,也主…阴魂归宿。您老人家不在财位供财神,不在吉位请福神,偏偏在死门供奉这么一个…面目不清、邪气凛然的东西,还用长明香火养着…您这是在供奉哪路‘神仙’啊?”
“更别提您这整个店铺的布局,”陈厌缓缓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潘叔的心坎上,“坐西朝东,本该开门纳气,您却用邪煞镜阻挡;白虎位聚阴成煞,玄武位(后方)藏污纳垢…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扎纸店该有的风水!这分明就是一个…用来滋养阴邪、困锁魂魄的小型邪阵!”
“您说您只是个普通的扎纸匠,这话…恐怕连您自己供奉的那位‘邪神’都不信吧?”
陈厌的话,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揭开了潘叔这家店铺的伪装,也一点点瓦解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潘叔听得脸色惨白,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陈厌,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小子…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怎么可能光凭看几眼,就将自己这店铺里隐藏的秘密和布置看得如此通透?这等眼力,这等对风水阵法的理解…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他真的和“那些人”有关?或者说…他比“那些人”更可怕?
一时间,潘叔心中天人交战,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惧——对“上面”惩罚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神秘年轻人手段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般疯狂撕咬着他的内心!
陈厌敏锐地捕捉到了潘叔眼中那剧烈的挣扎。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同病相怜”的意味:“潘叔,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找您,不仅仅是为了张老头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脸和虚弱的状态:“实不相瞒,我自己…也被卷进来了。之前差点就没命了。我知道这背后牵扯的事情不简单,水很深。我只想弄清楚真相,找到一线生机,自保而已。”
“您老人家技艺高超,对这里面的门道肯定比我清楚得多。”陈厌看着潘叔的眼睛,语气诚恳,“或许…我们并非敌人?如果您能告诉我一些内情,说不定…我还能帮您摆脱现在的困境?毕竟,替‘上面’办事不利,还引来了警察,您的处境恐怕…也不太妙吧?”
这番软硬兼施、恩威并用的话语,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潘叔看着陈厌那看似诚恳、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神,听着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话语,再加上内心深处对“上面”惩罚的无边恐惧,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噗通”一声,潘叔竟然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他抱着头,声音嘶哑地哭嚎着,“我不该…我不该贪图那点好处…不该学那些害人的东西…”
陈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情绪平复,等待着他吐露真相。
哭了许久,潘叔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那张布满泪痕和恐惧的脸,眼神空洞地看着陈厌,声音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你…你说得对…我这手艺…不是祖传的…”
“那是…几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在外地逃难,差点饿死…是一个…一个瘸了腿的老道士救了我…”潘叔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那老道士…看着疯疯癫癫的,但本事…本事大得很!他…他自称是‘走阴人’…”
走阴人!!
陈厌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词,终于从潘叔口中清晰地说了出来!这与之前吴三手失口说出的名字完全一致!
“他看我手巧,就…就传了我一些扎纸的手艺…”潘叔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他说这是‘鬼工扎纸术’,能通灵,能代形…但他也警告我,这东西邪门得很,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后来…后来我靠着这手艺开了这家店…本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没想到…几年前,‘他们’找上门来了…”
“‘他们’?也是走阴人?”陈厌立刻追问。
潘叔惊恐地点了点头:“是…是组织里的人…他们说…说知道我师承来历…要么…要么替他们办事…要么…就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他们势力太大了…太大了…”潘叔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遍布各行各业…手段通天…我不敢不从…只能…只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制作一些…特殊的‘道具’…”
“比如…张老头那个替身纸人?”
“是…也不是…”潘叔眼神闪烁,“那种替身术…确实是‘鬼工扎纸术’里的禁术…但风险极大…而且…而且必须要有‘引路人’配合!所谓的‘引路人’,就是组织里专门负责…负责在仪式关键时刻,‘接引’魂魄或气运的人!没有他们,仪式百分之百失败!张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法子,非要我做…我拗不过,也怕他去告密…就…就做了个样子给他…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敢自己尝试…”
陈厌恍然大悟!原来“引路人”是这个意思!看来,走阴人组织内部,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那他们…那些走阴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制作这些东西,害死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陈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潘叔脸上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仿佛提到了什么禁忌中的禁忌!
“是…是为了…‘阴兵借寿’…”潘叔几乎是用气音说出了这四个字,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一个…一个传说…一个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恐怖传说…”
“传说…每隔三十年…阴气最盛的时候…在特定的地点…会有…会有无形无相的‘阴兵’队伍出现…它们抬着黑色的轿子,吹着勾魂的唢呐…从阴间来到阳世…”潘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那恐怖的景象就在眼前,“阴兵过境,百鬼夜行…所过之处…活人的阳寿、生气…都会被强行‘借’走!运气好的,大病一场;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暴毙!甚至…连魂魄都会被带走…”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我们这里…就发生过一次!死…死了好多人!好多人莫名其妙就没了!还有一整支送葬的队伍…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官方怎么查都查不到…”
潘叔的描述,虽然混乱而充满恐惧,却与陈厌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以及在老教授笔记中看到的记载,一一对应了起来!
阴兵过境!百鬼借寿!活人失踪!三十年周期!
一个横跨数十年的巨大阴谋轮廓,终于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
而走阴人组织,显然就是这个恐怖传说的…执行者?或者说…操控者?
就在陈厌心神剧震,想要追问更多关于“阴兵借寿”细节的时候,潘叔却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带着惊恐和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陈厌:
“你…你父亲…陈小子…你父亲当年…”他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他也牵扯进来了…三十年前那件事…他知道的太多了…他…他不该…他不该挡那些‘大人物’的路的…”
父亲?挡路?
陈厌如遭雷击!潘叔的话,虽然依旧没有说明白,但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他的父亲,不仅牵扯进了三十年前那场可怕的“阴兵借寿”事件,甚至还…试图阻止过什么?
难道…父亲当年的“英年早逝”,并非意外,而是…被灭口?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陈厌的心!
“我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些‘大人物’又是谁?”陈厌猛地抓住潘叔的肩膀,厉声追问!
“别问了!别问了!”潘叔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甩开陈厌的手,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小子!听我一句劝!”他抬起布满泪水和恐惧的脸,几乎是哀求般地看着陈厌,“收手吧!别再查下去了!这浑水太深了!深不见底!‘走阴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他们的势力,他们的手段…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
“再查下去,你会死!你会死得比张老头、比李婆、比所有被‘借寿’的人都惨!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快走!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就当我求你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快走!”
潘叔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真切的恐惧,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陈厌看着他那几乎崩溃的样子,知道再逼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而且,潘叔最后那句“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让他心中更加确定,这个老扎纸匠与他的父亲之间,必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渊源。
他缓缓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潘叔。
走?
怎么可能走?
当得知自己的父亲可能也牺牲在这场阴谋之中时,他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无论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是为了…复仇!
他都必须将这条路,走到底!
“走阴人…”陈厌低声念着这三个字,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他没有再理会潘叔的哀求和警告,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间充满了阴邪气息和绝望秘密的扎纸店。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黑暗。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敌人,已经露出了獠牙。
而他,这个刚刚踏入凶局的“收尸人”,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无法预知结局的生死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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