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其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在与酒吞童子的日常生活之，他几乎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酒吞童子的头上。
这与熊猫人的天性有关，也和方白本身的性格脱不了干系。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碗酒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的话，那就再喝一碗。”
熊猫人的处世哲学，处处彰显着乐观主义精神。
因此，方白可以容忍酒吞童子的“离经叛道”，乃至是“犯上作乱”。
哪怕酒吞童子说出“你什么时候死啊，死之前记得把酒葫芦传给我”这种听起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方白也能笑呵呵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现在。
“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嘛？”
没有光亮的夜晚中。
方白凝视着酒吞童子的方向，似乎是想要看穿那层披在酒吞童子身上的黑暗。
“你不会是像做这种愚蠢事情的人。”
“你知道什么样的做法会引来我的厌恶。”
“如果你真想吃掉她的话，你不会把她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
方白理智地分析道。
经常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的他，很少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但今天，面对眼前这个明显是行为有些诡异的酒吞童子，方白终于开始尝试转动那已经有很久没有认真思考过的大脑。
“你其实是在试探我。”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个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的确像是酒吞童子能够做出事情的结论：
“你在试探我的立场。”
“你想知道，我究竟是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人类这边。”
……
立场。
这是一个有些敏感的词语。
一旦沾染上这个词语，再亲密的朋友也有可能变成伙伴。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有趣的词语。
如果立场相同，就算是之前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有可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
这也是“立场”这个词语的魅力所在。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才叫潇洒快活。
“阿咧咧。”
“所以说，老爹是打算抛弃咱嘛？”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可是会十分伤心地说呢。”
“阴谋”被拆穿。
酒吞童子也不再有任何的隐瞒。
她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自己的目的，并用一种十分扭捏的姿态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没错，她的确是会伤心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她承认方白对她的重要性。
在这三年里，方白对她的所有帮助，也全都被她铭记于心。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要迫不及待的去探寻方白的立场。
“老爹你知道的吧。”
“我是从八岐大蛇的尸体中诞生的妖怪。”
酒吞童子很是骄傲的说道。
只是，这骄傲的声音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八岐大蛇。
这个在日本神话中颇有名望的神明，乃是颇有名的“土著神”。
——虽然并没有公开的选举，在无论是实力还是名气，它都可以称得上是“土著神”的领袖。
而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这一事件，也不仅仅只是他和八岐大蛇之间的私人恩怨。
更是是以须佐之男所代表的“信仰神”战胜以八岐大蛇所代表的“土著神”的象征。
在这之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土著神会逐渐消亡，信仰神则会逐渐壮大，并最终发展成“信仰神一统天下”的局面。
“但仇恨的轮回不会至此终结。”
酒吞童子很认真地说道。
她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之前没有过，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土著神消失了，但神明的敌人却依旧存在。”
“妖怪，从憎恨中诞生出来的妖怪，将会成为神明的新敌。”
酒吞童子很自负的说道。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方白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身为大蛇之子的我，则注定会成为万妖的领袖。”
魑魅魍魉之主。
这是酒吞童子身上肩负着的使命。
也是她对自己制定的“要求”。
她必须要成为那所谓的“魑魅魍魉之主”，站在这片即将被信仰神统治的土地上，继续高举那反叛神明的旗帜。
这是她的未来。
注定的，绝对不可能更改的未来。
“所以你懂了吧，老爹。”
酒吞童子问道。
深邃的黑暗里，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的惨笑。
——她承认，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比她还能喝酒的熊猫人老爹。
可如果方白的立场与她相悖，她也只能亲手摧毁这份她极为珍视的“感情”。
“与其到时候因为立场的问题而争吵，最终反目为仇。”
“倒不如现在干脆一些，一刀两断。”
这是酒吞童子的想法。
怎么说呢。
这想法很鲁莽。
却也很合理。
很符合酒吞童子那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丝毫不顾及后果的性格。
“是这样啊。”
方白点了点头。
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之后，他也觉得酒吞童子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结局注定是场悲剧，那还不如在演出开始之前就将舞台毁掉。”
如此一来，倒可以避免很多更加糟糕的事情的发生。
“所以，你是打算离开了嘛？”
方白继续问道。
他觉得，他的立场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因此现在的选择权，应该是在酒吞童子的手上。
是走，是留，她自己做决定，方白绝对不会进行任何的阻拦。
然而——
“不，老爹。”
面对方白的疑问。
酒吞童子却告诉他，现在的选择权其实还在方白的手中。
“老爹啊。”
“你在我和这个人类之间，选择了这个人类。”
酒吞童子指着那个人类巫女。
此时此刻，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妖气，已经完全消失。
重新和神明建立起联系的巫女，浑身散发出如同白玉一般荧光。
压力。
巨大的压力，以这个巫女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猛然扩散。
狂风开始呼啸。
大地开始颤动。
厚重的云彩出现在天空之上，将仅剩的一丝月光遮挡住。
但与此同时，又有金色的光芒，这份黑暗。
——那是从人类少女的双瞳中绽放出来的光芒。
金瞳。
那是神明的象征！
“好了，老爹。”
“现在，你该进行第二次选择了。”
“神明和我，你又会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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