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白马寺的晨钟撞碎薄雾时，慧明正蹲在香积厨门槛上啃窝头。蒸腾的热气里，住持圆寂的袈裟被风掀起角，露出内侧绣着的“漕”字暗纹——三天前，这位宣称“吃降龙素斋可替罗汉赎罪”的高僧，刚把第三车素斋礼盒送进漕帮货船。
“小沙弥，把新蒸的‘降龙豆糕’端去前殿。”知客僧的木牌敲在他肩头，牌面“替佛消灾”四字下，隐约透着漕帮“雨税”木牌的同款包浆。慧明望着笼屉里嵌着金箔的豆糕，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住持与漕帮大当家算着账——每盒素斋收三两香油钱，其中二两要填进“黄金经卷”的亏空。
前殿香炉飘来异香。不同于寻常檀香，这烟里混着漕运码头的水汽与劣质香灰味。慧明看见香客们捧着素斋礼盒磕头，鬓角插着的“赎罪符”竟是用漕帮“雨契”废纸改的，符角的“欠税”红印没盖严，在功德灯下透出诡异的光。穿红袄的船娘忽然踉跄着撞过来，礼盒摔开，滚出的豆糕里竟藏着半片漕帮密信——“素斋销量破千，下月涨成五两一盒”。
“这素斋……根本不是替罗汉赎罪！”船娘抓住慧明的袈裟，腕间“漕”字烙痕还渗着血，“我男人去年交不出雨税，被漕帮扔进运河，住持却拿他的‘赎罪香油钱’给自家nephew买了良田！”她突然咳嗽，指缝间漏出的不是血，是掺在素斋里的、廉价的染色木屑——所谓“降龙素斋”，不过是用漕帮克扣的灾粮混着金箔渣做的。
大雄宝殿的观音像突然晃了晃。慧明看见供桌上的“赎罪功德簿”被风吹开，每笔香油钱旁都画着小漕船，与他在通州码头见过的、运输黄金经卷的船一模一样。更触目惊心的是，功德簿最后一页贴着张人名单，首位正是降龙罗汉——住持竟把“替罗汉赎罪”的由头，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敛财幌子。
“住持说了，这叫‘佛商共修’。”知客僧忽然揪住他后领，木牌上的铜铃响得刺耳，“你见过哪个寺庙靠香火能修起十七间禅房？漕帮的黄金，功德的香油，本就是一体……”话未说完，寺门突然被狂风撞开，穿粗布短打的降龙罗汉扛着船桨闯进来，肩头搭着的百家衣上，还沾着今早替百姓堵河堤的泥浆。
“原来‘素斋赎罪’，是把百姓的血泪熬成了豆糕。”降龙的船桨敲在功德箱上，箱盖弹开，滚出的不是铜钱，而是成沓的漕帮“欠税卖身契”。慧明看见住持脸色骤变，袈裟下露出的金链子上，挂着的竟是东海龙王送的“雨税分红”佛珠，每颗珠子里都嵌着百姓的血指纹。
香积厨方向突然传来巨响。慧明转头望去，只见素斋蒸屉里的金箔遇火燃烧，竟冒出黑色浓烟——那根本不是纯金，而是漕帮用黄铜镀的假金箔。降龙抬手引动运河水汽，水雾裹着素斋里的稻壳、木屑、甚至老鼠药残渣，在观音像前凝成“贪”字：“你瞧这些‘赎罪素斋’，掺了多少百姓的苦？”
住持突然跪下，佛珠滚落在地：“贫僧知错！可漕帮威胁说，若不替他们把‘雨税’换成‘香油钱’，就砸了白马寺的千年招牌……”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刀疤——那是漕帮大当家去年砍的，“他们说，连迦叶尊者都收了黄金，我个小小住持……”话未说完，降龙的船桨已挑开他袈裟内衬，露出绣着的“漕”字图腾——分明是漕帮分舵主的标记。
“原来不是被威胁，是入了伙。”船娘捡起地上的佛珠，珠孔里掉出张纸条，是住持写给漕帮的密信，“‘素斋换黄金，功德洗罪愆’，好个‘洗罪’——你洗的是自己的贪心，脏的却是佛的名！”她突然想起死去的男人，临终前攥着半块素斋说“这金箔甜，给娃尝尝”，可那根本是有毒的黄铜，孩子至今还在药馆灌粪催吐。
白马寺的井突然冒起热气。慧明看见降龙用船桨在地面划圈，圈中浮现出通州漕运的舆图，每个“素斋售卖点”都标着漕帮分舵位置——原来这场“罗汉代餐”的骗局，早与漕帮的“黄金经卷”“雨税敛财”连成了网，用佛的名号，把百姓的血汗钱变成了官商勾结的筹码。
“佛前的功德，从来不是用钱买的。”降龙抬手击碎功德箱，卖身契随气流飘向天空，每一张纸上的“漕”字都在龙纹金光中崩裂，“你瞧这些字——”他指着香客们震惊的脸，“当他们发现‘替罗汉赎罪’的素斋，竟是喂饱贪狼的毒药，才会明白：真正的善，是不借着佛的名义，去掏百姓的腰包。”
住持忽然发出惨叫。他腕间的漕帮金表突然发烫，表盖弹开，露出漕帮大当家的密令：“若事败，杀小沙弥灭口。”慧明这才惊觉，自己昨夜看见的“素斋账本”，早已成了漕帮眼中的钉子。可没等他反应，降龙的船桨已挡在他身前，龙纹化作光盾，将射来的毒针震成齑粉——那些针上的毒，正是素斋里掺的、用来毒哑告状百姓的“哑喉散”。
“现在知道怕了？”降龙盯着住持扭曲的脸，忽然想起在漕运码头看见的场景：老妇人卖了最后一只鸡，换了盒素斋给生病的孙子，却不知里面掺着老鼠药，“你用‘替罗汉赎罪’的幌子敛财时，可曾想过，这些钱沾着多少人命？”他抬手招来香积厨的泔水桶，里面漂着的、被扔掉的素斋边角料，竟比百姓半年的口粮还多。
洛阳城的暮鼓响起时，白马寺的素斋笼屉被堆成了山。船娘带着百姓砸开漕帮藏在寺后的粮仓，里面囤着的，正是本该赈济灾荒的“降龙素斋”原料——每袋粮食上都打着“雷音寺功德”的印，却被住持掺了六成沙子，卖给百姓时还翻了十倍价钱。慧明摸着粮袋上的霉斑，忽然想起降龙说过的话：“佛国的光若照不进人间的暗，那便让人间的火把，烧了这吃人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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