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罗汉的船桨在漕帮货舱底板敲出第三声闷响时，舱外的更夫刚敲过丑时三刻。腐木味混着香灰气钻进鼻腔，他盯着木板缝隙里渗出的幽绿荧光——那是“往生咒”特有的鬼火，本该刻在雷音寺后殿镇魔柱上的经文，此刻竟被人用朱砂画成了船底的龙骨纹。
“老三，别磨叽，把‘往生货’搬去船头。”漕帮二当家的铁篙戳在他肩头，竹笠下露出的耳后，竟有枚与雷音寺沙弥同款的戒疤。降龙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草鞋，鞋底卡着的不是稻草，而是半片写着咒文的黄纸——那是昨夜在船舷发现的，纸角的莲花印虽已褪色，却仍能辨出雷音寺藏经阁的规制。
货舱深处传来锁链轻响。降龙掀开油布，看见十二个被蒙眼的挑夫正机械地搬着木箱，手腕上的红绳缠着咒文纸条——每走三步便念一句“往生极乐”，分明是被咒文操控了心智。他指尖刚触到挑夫的脉门，腕间的“苦力咒”突然发作，万蚁噬骨的痛里，竟混着镇魔经的梵唱——这咒文，竟是用雷音寺的镇魔之力改的邪术。
“二当家好手段，用佛国经文控人，比龙王的水猴子还省事。”降龙突然扯下挑夫的眼罩，露出底下翻白的眼珠，“可知道往生咒一旦失控，这些人便会化作食魂厉鬼？”铁篙突然抵住他咽喉，二当家竹笠落地，露出头顶戒疤间的道髻——竟是个佛道双修的叛徒：“罗汉爷倒是清楚，这‘佛道共生咒’可是雷音寺那位大人亲授的，说什么‘基层神职跨界共修’，实则……”
话未说完，货船突然剧烈颠簸。降龙看见船舷外浮着无数青面水鬼，每只鬼的眉心都刻着镇魔经的梵文，分明是用僧人的功德力炼的邪物。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变调，竟化作雷音寺后殿的晨课诵经声，混着道家的“控水诀”，在水面织成咒网——原来漕帮的“往生商船”，竟是靠佛道两界的禁术驱动。
“当年你在戏楼失言，不也断了佛国的财路？”二当家掏出半枚佛道合一的令牌，正面是雷音寺的莲花，背面是天庭的云纹，“天庭水部想借漕运敛‘雨水功德’，佛国功德殿要拿经卷换黄金，咱们这些底层神职，不过是替上面的人背锅——你瞧这令牌，可是迦叶尊者亲自给的‘共修凭证’。”令牌抛落时，降龙看见背面刻着极小的“叶”字，与他在功德殿分赃账册上见过的暗记一模一样。
货舱底板突然裂开。降龙坠入漆黑的底舱，却在落地瞬间被咒文金光托起——整面舱壁竟刻满了镇魔经与控水诀的杂交咒文，每道笔画里都嵌着挑夫的血指甲。他想起三天前在雷音寺后殿发现的异常：镇魔柱上的经文缺了三百字，此刻却在漕帮船底完整呈现，字里行间还混着天庭水部的“行云符”，分明是两界神职人员联手篡改的邪术。
“罗汉爷可知道，为何这船能逆水而行？”二当家的身影在咒文金光中忽隐忽现，“每根龙骨都是用佛道弟子的功德骨做的，往生咒负责控人，控水诀负责行船，再用百姓的香火钱填窟窿——上面的人拿大头，咱们拿小头，各取所需。”他突然怪笑，指尖划过舱壁咒文，挑夫们的惨叫声竟化作诵经声，“您老被贬来漕运，不也是想查这事？可敢不敢赌——这背后的人，比迦叶尊者还高？”
运河水突然倒灌进底舱。降龙看见涌来的不是清水，而是混着功德金光的浊流，每朵浪花里都映着挑夫们的记忆：有人为了给老娘治病，自愿卖功德骨换钱；有人被寺里住持骗来，说“修船可得往生福报”；还有个小沙弥，腕间戴着与慧明同款的佛珠，临死前还念着“阿弥陀佛”——这些被佛道两界视为“蝼蚁”的底层神职，竟成了舞弊案的燃料。
“原来‘跨界共修’的真相，是拿凡人的命换功德。”降龙握紧船桨，龙纹在“苦力咒”的剧痛中强行觉醒，竟将舱壁咒文震出裂缝，“你瞧这些字——”他指着渗血的经文，“镇魔经的‘渡’字少了三点水，控水诀的‘行’字缺了双人旁，连起来便是‘度（渡）不了人，行不了善’，你们修的哪是佛道，是吃人的魔！”
二当家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腕间的“共修令牌”碎成齑粉，露出里面藏着的、用挑夫头骨磨的骨签，每根签上都刻着“功德兑换银钱”的价目表：小沙弥的往生咒控人术，值五两；道士的控水诀行船术，值十两；而最顶端的“罗汉功德骨”，标价竟是黄金千两——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降龙的金身，想等他被贬后，用“苦力咒”耗干功德，再取骨炼咒。
底舱的咒文墙轰然倒塌。降龙看见挑夫们眼中的浑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他脱下百家衣裹住最近的少年，衣摆补丁上的百姓针脚竟发出微光，竟比任何往生咒都更能安抚人心：“别怕，佛道的光不该照在黄金上，该照在你们这样的人身上。”少年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有个旧疤——正是降龙三年前在洛阳救过的、被人贩子划伤的孩童。
运河上的鬼火渐渐熄灭。降龙望着二当家化作光点消散，衣兜里滚出半张残页——是雷音寺后殿的镇魔经手抄本，页脚写着“勿让经文落魔手”，字迹竟与如来的御笔相似。他忽然想起迦叶尊者送的通关文牒残片，此刻正与残页共鸣，映出虚空里的“神职舞弊网”：天庭水部的雨水功德、佛国功德殿的经卷黄金、漕帮的往生商船，竟全由一根“利益之线”串起，而线的尽头，指向雷音寺最高处的大雄宝殿。
“罗汉爷，船……停了。”少年指着水面，只见被往生咒操控的商船们正自动靠岸，船底的咒文在晨光中褪去，露出底下刻着的、百姓用指甲划的“盼救”二字。降龙摸出漕帮大当家的密信，火漆印下的莲花纹里，竟藏着天庭水德星君的云纹印记——原来这场跨界舞弊，早已不是基层的小打小闹，而是两界高层默许的、用“共修”包装的贪腐盛宴。
洛阳城的晨钟响起时，降龙望着挑夫们结伴走向码头，他们腕间的红绳已解，却仍攥着他给的、写着“平安”的草绳。船桨在水面划出涟漪，竟将镇魔经与控水诀的残咒化作星光，撒在运河两岸——那不是用来操控的邪术，而是真正的“渡人之光”，带着凡人的体温，比任何神职人员的功德都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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