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道沙哑的声音撞进耳膜时，沈炎后颈的汗毛倏地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将苏池往身后带了半步，掌心抵在她后腰，能清晰感觉到她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脊背。
传承中关于“邪医手札”里记载的诡域异声突然浮上心头——那些被封印的怨魂、困在禁地里的守灵者，往往会用这样带着侵蚀性的声波扰乱人心。
“是灵识具象化的声波。”李长风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腰间储物袋上快速划过，夜明珠的光晕被他刻意收敛，只余豆大的光斑落在众人脚边。
这位隐修的眉峰紧拧成川字，目光扫过洞壁上斑驳的水痕，“这声音里带着灵力波动，不是普通野兽。”
韩立的指尖已经掐进了一张火符的边缘。
他向来谨慎，上次在万毒谷就是因为大意被毒雾迷了眼，此刻喉结滚动两下，将到嘴边的“退出去”咽了回去——洞外的狼群还在抓挠石壁，出去等于送死。
他侧头瞥了眼沈炎，见对方眼底沉着冷静的暗涌，这才稍微松了松紧绷的肩背。
银月的尖耳朵贴在脑袋上，原本灵动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她化成人形站在沈炎左侧，素白裙角被洞风掀起，却没像往常那样调侃“老东西装神弄鬼”，反而从袖中摸出一截泛着银光的短刃——那是沈炎用玄铁为她淬炼的灵器。
“有腐尸味。”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肃，“像是……被封在石棺里的活物。”
苏池的短剑在掌心沁出冷汗。
她望着黑暗深处，那里除了无尽的幽黑什么都看不见，可直觉告诉她，有双眼睛正透过黑暗盯着他们。
“会不会是……”她刚要说话，沈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那是两人约定的“噤声”暗号。
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像只被惊到的小鹿。
洞穴里的空气突然一滞。
沈炎体内的灵力原本因那股腥甜气息有些淤塞，此刻却如被热油激过的水，“轰”地在丹田翻涌起来——这是邪医传承里“危机预警”的征兆。
他眯起眼，玄医诀运转到第三层，视线穿透黑暗，隐约看见前方三十步处有团灰扑扑的影子。
那影子的轮廓在灵力视野里忽明忽暗，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遮蔽。
“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此地！”
第二声质问比第一声更清晰，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这一次众人听清了，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古音，像是从几百年前的旧书里翻出来的词句。
韩立的火符“唰”地燃了起来，赤红色的光焰照亮半座洞穴，却只照见洞壁上密密麻麻的青黑色苔藓——那些苔藓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无数只闭合的眼睛。
“别用明火！”李长风突然低喝。
他的夜明珠被他捏得发烫，“这苔藓是‘吸灵藓’，专吞灵力，火符的灵气会被它们吞了反哺……”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苔藓突然“簌簌”抖动起来。
它们的叶片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里面猩红的肉膜，像是被惊醒的活物。
沈炎眼疾手快拽着苏池后退，银月的短刃已经劈向最近的一片苔藓——短刃划过的瞬间，那苔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渗出黑血般的汁液。
“退后！”沈炎将苏池护在身后，玄医诀运转到极致，掌心凝聚起淡青色的灵力光团。
这是邪医传承里的“净灵术”，专破阴邪之物。
光团触及苔藓的刹那，那些猩红肉膜立刻蜷缩成球，发出刺啦刺啦的灼响。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对付苔藓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顿。
沈炎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立着道佝偻的身影。
那人身穿青灰色的粗布长袍，腰间系着褪色的麻绳，白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面容隐在阴影里，唯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活人该有的清亮，而是像古墓里的夜明珠，泛着冷幽幽的光。
“好胆。”老者开口，声音比之前更沙哑，却多了几分活人该有的中气，“敢在我的地盘上动吸灵藓。”他抬起手，枯树枝似的手指指向沈炎，“小友这手净灵术，倒像是玄医门的路子？”
沈炎心里“咯噔”一下。
玄医门在上古时期就覆灭了，传承早断，这老者竟能认出？
他不动声色将苏池往身后又带了半步，面上露出恭谨之色：“前辈好眼力，在下确实略通医道。我们误入此地，实是为寻一味续命草——家中有位病人寒毒攻心，需得这味药材救命。”
老者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扫到苏池时，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扫过银月时，他的鼻翼动了动，似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最后落在沈炎身上时，他枯瘦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麻绳——那麻绳上系着七枚锈迹斑斑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响。
“续命草？”老者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多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禁地最深处倒有一株，不过……”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洞外还在咆哮的狼群，“你们得先过我这关。”
沈炎感觉后背沁出薄汗。
他能感觉到，这老者的灵力深不可测，至少在结丹期以上——而他们这边，李长风是筑基大圆满，韩立刚入筑基，自己虽有传承加持，也不过是练气巅峰。
更麻烦的是苏池，她不会武功，全靠他护着；银月虽强，到底只是灵宠，化形后灵力会被压制。
“前辈若肯指点迷津，在下愿以玄医门秘术为报。”沈炎咬了咬牙，抛出筹码。
他知道玄医门的秘术对修者而言有多珍贵，尤其是那些失传的疗伤之法。
老者的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青灰色的衣摆扫过吸灵藓，那些被沈炎打伤的苔藓竟像见了主人般，纷纷舒展叶片，将渗出的黑血重新吸了回去。
“跟上来。”他头也不回地说，“但先说好——”他的声音混着洞穴的回音，显得格外悠远，“这禁地的规矩，你们破一条，我便收一条命。”
沈炎回头看了眼同伴。
韩立的火符还捏在手里，却没有点燃；李长风摸着下巴，眼神里闪过算计；苏池攥着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抖，却朝他用力点了点头；银月的短刃已经收进袖中，正用口型对他说“小心有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
不管这老者是敌是友，续命草是救苏池寒毒的唯一希望——为了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走一遭。
“前辈请。”沈炎拱了拱手，率先跟上老者的脚步。
洞穴深处的黑暗像张巨口，将众人的影子一点点吞噬，只余洞外狼群的咆哮，和老者腰间铜铃的轻响，在身后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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