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制器的星云屏幕缓缓旋转。
“观察模式”的绿灯稳定亮着,母巢意识的压力如退潮般消失,仓库内只剩下仪器嗡鸣与液氮嘶嘶声。
淮安的手指划过伏龙科夫日志上那团绝望的墨迹。
“‘深蓝计划’…冷战时期的灾难…”他声音低沉,“为什么现在才爆发?”
我走向控制台角落尘封的服务器阵列,“答案…或许在这里。”
启动备用电源,老旧的硬盘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屏幕亮起,刺眼的苏军红星标志后,跳出加密数据库:
“深蓝计划-最终处置记录-绝密”
泛黄的扫描文件逐页显现:
“1985.11.15-事故最终评估报告”
“确认‘MC’(母巢意识)主体意识及大部分原始孢子集群被困于矿区深层地下实验场(坐标:Z-7-γ),因EIM(道德抑制模块)失效引发地质塌陷及核心能量过载,陷入不稳定‘静滞’状态。其扩散被限制在矿区地下水源及特定岩层缝隙,活性极低…”
“1985.11.30-封印方案:代号‘寒棺’”
“于Z-7-γ矿区地表及关键岩层节点,灌注特种速凝低温中子吸附水泥,构建物理隔绝层。同时,在关键节点埋设大功率次声波干涉阵列(休眠模式),持续发射特定频段压制波,维持MC(母巢意识)静滞状态。能源:深层地热井。维护周期:每十年检修一次。”
“1989.12.25-最后维护记录”
“系统运行稳定。MC(母巢意识)无活跃迹象。‘寒棺’转入无人值守自动维护模式。档案永久封存。”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行冰冷的记录。
“所以…”淮安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它一直被锁在地下!像一颗定时炸弹!直到…”
“直到‘创生’生物科技,在它的坟头上,启动了‘普罗米修斯’项目!”我接了下去,巨大的愤怒和荒谬感几乎将我淹没。
公司那耗费巨资、引以为傲的新总部园区,恰恰就建在Z-7-γ矿区的正上方!
为了利用那里现成的、极其稳固的深层地质结构和遗留下来的部分地下设施!
“蠢货!一群傲慢的蠢货!”淮安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外壳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挖开了封印!惊醒了恶魔!”
仿佛为了印证我们的推测,调制器的星云屏幕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一串冰冷的意识碎片,带着强烈的憎恶和痛苦,直接刺入脑海:
…钻探…震动…噪声…污染…
…束缚…松动…饥饿…愤怒…
…清理…开始…
是母巢意识!它在“观察模式”下,被动地回应着我们的发现,传递出它被惊醒时的感受。
人类在它“坟墓”上的钻探和建设活动产生的震动、噪音、以及释放到深层地下的化学污染物(建筑垃圾、工业废水渗透……),如同在沉睡巨兽的伤口上撒盐,破坏了“寒棺”的稳定性,松动了封印,将它从长久的静滞中惊醒。
而它醒来后看到的,是比几十年前更加“混乱”和“污染”的世界,以及就在它头顶喧嚣的“病灶”(创生公司)。
于是,“清理”开始了——以丧尸病毒和活体工蜂的形式!
“苏南…”我的声音干涩,“她作为项目核心…她一定知道!知道选址的历史!知道风险!那十九个电话…”
就在这时!
“嗡…嗡…”
那台连接着原始孢子的意识共振调制器,突然发出了一阵异常的、频率极高的嗡鸣,星云屏幕上的光芒急剧闪烁。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识碎片,并非来自浩瀚冰冷的母巢,而是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人类的疲惫和绝望感,强行挤入了链接的频道:
…顾…夏…
…听…得…到…吗…
…卫星…电话…加密…频道…阿尔法…七…
…快…
是苏南!她的意识?!
她竟然能通过某种方式,微弱地接入这个由原始孢子和小屿构建的特殊链接?!
没等我们反应,另一个庞大、冰冷、带着被冒犯般怒意的意识洪流,如同海啸般瞬间压了过来,是母巢意识!
…干扰…污染源…清除!…
苏南那微弱的意识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淹没、掐灭!
调制器的嗡鸣声也恢复了之前的稳定,星云屏幕的波动平息下去。
“苏南?!”我对着调制器失声喊道,但再无回应。
“她刚才说…卫星电话…加密频道阿尔法七?”
淮安反应极快,立刻冲向控制台(安全屋活体防御升级后,在静默状态下,短时、低功率启用内部通讯是被允许的)。
他快速接入独立的卫星接收终端,手指在物理键盘上飞快敲击,输入苏南提供的频道代码。
屏幕上,杂乱的信号波纹跳动了几下,迅速锁定了一个微弱的、但正在持续广播的加密信号源!
“接通了!”淮安按下接收键。
没有画面,只有音频,信号很差,伴随着强烈的干扰噪音和…背景里隐约的、非人的嘶吼与能量武器射击的爆鸣!
“滋啦…顾夏…是…你吗?…滋啦…听…到吗?”
苏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她剧烈的咳嗽。
“苏南!是我!你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对着麦克风喊道。
“呵…呵呵…”苏南发出一阵苦涩到极点的惨笑,笑声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在…哪?在…地狱…我们…亲手打开的…地狱…”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公司…选址…我知道…我看过…被封存的…矿区地质报告…有…异常…能量残留…警告…但…拉尔森那个…蠢货…为了省钱…为了…现成的深层实验室结构…他…压下了警告!说…是…冷战时期的…低放射性…废料…无害!可控!…滋啦…”
背景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和更近的惨叫!
苏南的声音猛地一颤,充满了恐惧:“…‘普罗米修斯’…不是…我们创造的…我们…只是…挖开了…‘寒棺’…惊醒了…里面的…东西!…我们…以为…在…复现…伏龙科夫的…孢子…其实…是在…唤醒…喂养…那个…母巢!…滋啦…它…利用了我们…改造了我们…培育的菌株…成为它…扩散的…爪牙!…”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心脏。
创生公司,他们以为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重启了伟大的“普罗米修斯”。殊不知,他们只是在恶魔的棺材板上钻孔,并愚蠢地将自己培育的钥匙,插进了恶魔的锁孔!
他们不是创造者,是可悲的唤醒者和帮凶!
“那些…活体无人机…‘萤火虫’…是什么?”淮安追问。
“萤火虫?…哈…”苏南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那是…母巢…用…被感染者…和…机械…融合…制造的…侦察兵…和…清道夫!…它…在…寻找…更多的…能量…更多的…‘秩序’…我们…公司的…地下核心实验室…就是…它的…第一个…蜂巢!…滋啦…它…正在…改造…那里!…把…钢铁…血肉…活人…都…变成…它的…一部分!”
背景的爆炸声和嘶吼声陡然逼近,苏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通讯信号剧烈波动。
“顾夏!…听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最后的急迫,“…母巢…它…受伤了!…很虚弱!…当年…伏龙科夫的…‘寒棺’…核心…次声波阵列…还在…运行!…虽然…衰弱了…但…还在…压制它!…坐标…Z-7-γ…地下…七百米…主反应腔!…找到…阵列核心!…重启…或者…加强它!…这是…唯一…能…再次…压制…它的…希望!…”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猛地从听筒里爆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撕裂、血肉被咀嚼的恐怖声音!
“不!滚开!你们这些怪物!…顾夏!…记住!…寒棺核心!…次声波…啊——!!!”
苏南最后的嘶吼被一声更加恐怖的、非人的咆哮和骨骼碎裂的闷响彻底打断!
“滋啦——————————”
刺耳的长鸣噪音过后,通讯频道彻底陷入死寂。屏幕上,代表信号源的图标,消失了。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
我和淮安僵立在原地,仿佛被那通讯最后传来的恐怖声响冻结了灵魂。
苏南…她最后的绝望嘶吼和那戛然而止的死亡之音,如同冰冷的刻刀,将“普罗米修斯”的真相和母巢的恐怖,深深地刻进了骨髓里。
她死了,死在了她和她的公司亲手释放的恶魔口中。
但她用生命传递出了最后的信息——当年封印母巢的“寒棺”核心,那套次声波压制阵列,还在更深的地下运行着,虽然衰弱,但它是目前唯一已知能有效压制母巢意识的东西。
淮安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寒铁般的决绝。
他看向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寒棺”核心的坐标——Z-7-γ,地下七百米。
那地方,如今是母巢第一个活体蜂巢的核心区域!是地狱的最深处!
他再看向深冷仓库的方向,那里连接着母巢的“观察”,也沉睡着初代研究员留下的遗产和谜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们得下去。”淮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千钧之力,“去地狱中心,找到那把能锁住恶魔的旧钥匙。”
安全屋的喘息结束了,我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也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使命。
前路是沸腾的蜂巢,是苏醒的恶魔,是深埋地下的古老封印。
而希望,如同寒棺中那微弱闪烁的次声波,渺茫,却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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