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那句“它们是活的!”,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小屿小小的身体在医疗床上痛苦地抽搐,皮肤下幽蓝的纹路疯狂闪烁,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像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绝望像冰冷的泥沼,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向上蔓延。
“活的?!什么意思?!苏南!怎么救我儿子!”
我对着手机嘶吼,声音破碎变形,眼泪混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淮安死死按着小屿滚烫的手臂,赤红的眼睛里是父亲最原始的恐惧和疯狂,他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电话,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听筒里,电流干扰声更大了,苏南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度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顾…夏…冷静!听我说!孢子…是‘种子’!‘萤火虫’…散播的…共生种子!”
“共生?!”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黑暗,不是感染,不是摧毁,是…共生?
“它在找…适配者…”苏南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痛苦和某种冰冷理性的腔调,“你儿子…秦屿…他的基因…或者别的什么…契合了…他是…万中无一的…适配者!”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医疗床上剧烈抽搐的小屿,身体猛地一僵!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紧接着,那遍布全身、疯狂闪烁的幽蓝纹路,光芒骤然一凝!
不再是狂暴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开始以一种缓慢、稳定、带着奇异韵律的节奏明灭起来!
同时,监护仪上那令人心惊胆战的、代表心率和体温的疯狂跳动的数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
心跳从危险的峰值开始回落,虽然依旧偏快,却不再是失控的狂奔!
体温监测的数字也停止了飙升,40.8C…40.5C…40.2C…开始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下掉!
那场在小屿体内爆发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免疫风暴,在达到顶峰后,竟然…诡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未知的、带着冰冷秩序的…平衡?
小屿急促紊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深沉,他紧皱的小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异样潮红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份濒死的痛苦挣扎,消失了。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了一种深沉的、近乎昏迷的睡眠中,只有皮肤下那随着呼吸缓缓明灭的幽蓝纹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天啊…”
母亲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是对眼前这超乎理解一幕的极致恐惧。
父亲和公婆也呆立当场,看着安然入睡却浑身散发诡异蓝光的孙子,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无法形容——是庆幸?是茫然?还是更深的、对未知的恐慌?
淮安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冰凉了许多的额头,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再看向那些缓慢脉动的蓝色纹路,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父亲本能的不安。
“他…他活下来了?”
淮安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我手中的手机。
“暂时…”苏南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疲惫感似乎更重了,但那份冰冷的理性依旧清晰,“共生…建立了…他体内的战争…暂时停火,但…这不是结束!”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峻,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的警告:“听着!那些孢子…它们不是孤立的!它们是一个网络…一个意识的延伸!‘萤火虫’…或者说…‘母巢意识’!它正在通过小屿…感知你们!感知这座安全屋的位置!”
如同冰水浇头,刚刚因小屿转危为安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我们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安全屋,此刻就像一个被无形目光锁定的靶子,而定位信标,竟然是我的儿子?!
“母巢意识?!”我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它在感知我们?怎么感知?!”
“能量!信息!尤其是…电磁波!”苏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那些孢子…活着的孢子…它们本身就是最敏感的天线!小屿现在就是一个活的信号源!你们安全屋里运行的任何电子设备,产生的电磁场波动,都是在给它点灯!立刻!切断所有非必要的电子设备!进入绝对静默状态!快!”
“电磁波?!”
淮安猛地抬头,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苏南的意思!
安全屋就是一个巨大的电子设备集合体,控制室、照明、空气循环、监控、通讯…每一样都在产生电磁辐射!
“快!去控制室!”我对着淮安吼道,同时对着手机喊,“苏南!保持通话!我们需要…”
“不!挂断!立刻!”苏南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迫,“任何主动信号都是找死!记住!静默!等待…我会…想办法…”
她的声音被一阵突然增强的、如同海啸般的电流噪音淹没,通话瞬间中断!
“苏南?!苏南!”我徒劳地对着忙音呼喊。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和淮安像两道离弦的箭,撞开医疗室的门,冲向中央控制室!
父母惊恐地看着我们冲出去,只能紧紧守在小屿身边,看着孩子沉睡中那缓慢脉动的幽蓝纹路,如同守护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冲进控制室,巨大的屏幕墙上依旧显示着外部传感器的零星数据和死寂的山林画面,但苏南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启动‘静默协议’!最高优先级!覆盖所有非生命维持系统!”
淮安的声音在控制室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静默协议启动。倒计时:5…4…3…”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啪!啪!啪!啪!……”随着倒计时归零,控制室内外,如同经历了一场瞬间的死亡!
巨大的主屏幕墙瞬间熄灭,只留下边缘几盏微弱的应急红灯,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头顶明亮的照明灯管全部关闭,只有墙壁下方微弱的、电池供电的应急地脚灯亮起,勾勒出设备和墙壁模糊的轮廓。
空气循环系统那低沉的嗡鸣骤然停止,安全屋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中。
所有监控摄像头、外部传感器(除了最基础被动型的震动传感)、加密卫星接收终端…全部断电离线!
整个安全屋,从极度依赖科技运转的钢铁堡垒,瞬间退化成了一座依靠备用电池和基础物理结构维持的…寂静坟墓。
只有维持最低限度空气过滤和水循环的核心生命维持系统,在绝对的物理隔绝和屏蔽下,以最低功耗苟延残喘。
视野瞬间被剥夺了大半,听觉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我们站在血红的昏暗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都…都关掉了?”
父亲颤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和公婆不放心,也跟了下来,此刻站在控制室门口,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与死寂吓得面无人色。
“嗯。”
我死死盯着仅剩的、依靠独立电池和物理屏蔽运作的被动式外部震动传感器阵列屏幕,屏幕上只有代表山体本身微弱地质活动的、几乎静止的绿色基线。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血红的昏暗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控制台金属外壳上,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声。
我们像等待审判的囚徒,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倾听着来自外界的…死神的脚步声。
突然!代表安全屋正前方入口区域(山体表层)的一个震动传感器图标,猛地由绿转黄!
紧接着,旁边代表东北方向、靠近之前“嗅探者7号”位置的另一个传感器图标,也瞬间变黄!
“有东西!在靠近入口!东北方向也有!”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一样在死寂的控制室里炸响!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淮安立刻扑到屏幕前,手指在仅剩的几个物理按钮上操作,试图调取入口附近伪装岩石上那个被动式、依靠微光增强的针孔摄像头(独立供电,无信号发射)的最后画面。
画面极其模糊,带着浓重的噪点。
在微光夜视惨绿的视野中,只能看到入口伪装岩石前方的林地上空,似乎有…东西在盘旋!
不是鸟,它们的飞行轨迹极其诡异,忽高忽低,时而悬停,时而急速变向,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
数量很多,至少有几十个!体型不大,约莫家鸽大小,但轮廓在噪点中扭曲不清,只能看到一片快速移动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影子!
“嗡…………”
就在我们屏息凝视那模糊画面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穿透力的高频振翅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无视了安全屋厚重的岩壁和隔音层,直接刺入了我们的耳膜深处!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仿佛整座山都被这种诡异的声音所包围、所渗透!
声音的频率极高,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牙酸的金属质感,又混杂着某种…湿滑粘腻的、如同昆虫甲壳摩擦的节肢感。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机械或生物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活着的、由血肉与金属糅合而成的噩梦造物在振翅!
“活体…无人机…”淮安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目睹噩梦成真的战栗。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盘旋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模糊影子,听着那无处不在、穿透山体的高频嗡鸣,苏南的话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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