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屿那一声冰冷稚嫩的“停下…攻击…无意义…”,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控制室内濒临爆裂的空气。
淮安按向那枚猩红“火种”按钮的手指,僵在距离毁灭仅有毫厘的空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血红的应急灯光下,小屿小小的身影被婆婆颤抖地抱着,站在门口。
他皮肤下流淌的幽蓝纹路稳定地脉动着,散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晕。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原本清澈的童眸,此刻已化为两团深邃旋转的幽蓝星云,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浩瀚、冰冷、非人的秩序。
“小屿?”淮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父亲本能的恐惧。
他不敢收回手指,也不敢按下,僵在原地。
“它们…是工蜂…”
小屿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语调却平板得像电子合成音,毫无起伏,
“母巢…在听…攻击…暴露…坐标…毁灭…”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我们被恐惧和未知填满的脑海。
“工蜂”?“母巢”?“在听”?暴露坐标?毁灭?
苏南的警告、那些活体无人机的战术、它们对电磁信号的敏感…
所有的碎片瞬间被这非人的话语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外面那些疯狂的攻击者,并非独立个体,而是一个庞大、统一、具有高度智能和感知网络的“母巢意识”的延伸!
而我们的堡垒,正被这个意识通过小屿这个“适配者”所感知!
任何主动攻击,都是在向那个恐怖的母巢意识高喊:“我在这里!来毁灭我!”
就在小屿话音落下的瞬间,控制室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穿透厚重山壁、疯狂冲击着每个人耳膜和神经的高频振翅嗡鸣声,以及活体无人机俯冲攻击时发出的尖锐能量嘶鸣…骤然消失了!
不是减弱,不是远离,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猛地掐断了电源!
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猛地灌了进来。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心胆俱裂,我们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汩汩声!
“震…震动信号!”
我猛地扑向那仅存的、依靠物理传感的震动监测屏幕。
只见屏幕上,刚才还如同沸腾岩浆般密密麻麻、代表着活体无人机疯狂攻击的红色光点,此刻…全部熄灭了,只剩下代表山体本身微弱地质活动的、几乎静止的绿色基线。
“入口…入口监控!”
淮安也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立刻操作仅存的物理线路,试图激活入口处那个依靠微光增强的被动针孔摄像头。
模糊、布满噪点的惨绿画面再次出现。画面中,入口处那块巨大的伪装岩石外,景象诡异得令人窒息。
那些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活体无人机,并未退去,也未坠毁。
它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密密麻麻地悬停在半空中!姿态各异,有的保持着俯冲的姿势,有的正在释放电浆的前一刻,有的则如同凝固的蓝色光点…
所有的动作都定格了,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博物馆里被精心摆放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昆虫标本。
只有它们身上那幽蓝的光芒,还在极其微弱地、缓慢地脉动着,证明着它们并非死物。
“停…停住了?”
父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茫然,
“都…都定住了?”
“小屿…”婆婆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做的?”
小屿没有回答婆婆,他那双旋转着星云的幽蓝眼眸,依旧“凝视”着虚空,仿佛在解读着某种无形的信息流。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抬起了小小的右手,伸出食指,指向了控制室屏幕上显示的入口画面方向。
“修复…屏障…”他稚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着他手指的虚点,入口摄像头那模糊的画面中,发生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那块巨大的伪装岩石表面,之前被活体无人机用蓝色电浆反复轰击、熔蚀剥落、露出下方灰黑色复合装甲的区域,此刻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肉眼可见地,那些被熔蚀、焦黑、剥落的岩石聚合材料边缘,开始蠕动!
不是物理的填补,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的快速增殖,细密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丝状物如同活体的藤蔓,从受损区域的边缘迅速生长、蔓延、交织!
它们覆盖了焦痕,填补了坑洼,重塑出岩石的纹理和色泽!仅仅十几秒钟,那片被电浆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区域,竟然恢复如初!
甚至连岩石表面细微的苔藓纹理和光影细节,都被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仿佛时光倒流,刚才那场惨烈的攻击从未发生过!
“这…这…”
公公指着屏幕,嘴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充满了对眼前这超自然景象的极致震撼和恐惧。
“孢子…它们在…修复?”淮安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小屿…在控制它们?”
小屿小小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刚才的“指令”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他眼中的星云旋转似乎也滞涩了一瞬。
他放下小手,那双幽蓝的非人之眸缓缓扫过控制室内惊骇欲绝的众人,最终,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协议…改写…”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防御…升级…安全屋…电磁…泄露…点…三百七十一处…”他报出一个精确到可怕的数字,“弱点…致命…”
我的心猛地一沉!安全屋的电磁屏蔽并非完美!苏南的警告是对的!
这些微小的泄露点,在平时或许微不足道,但在小屿这个活的“信号放大器”和母巢意识那恐怖的感知力面前,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母巢…意识…强大…混乱…”
小屿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平板冰冷的语调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困惑?或者…畏惧?
“它…受伤…饥饿…愤怒…”
“它…需要…能量…需要…秩序…”
“秦屿…是…节点…是…桥梁…”
“安全屋…电磁…泄露…必须…遮蔽…否则…工蜂…会…再来…更多…更强…”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信息破碎而惊悚。
母巢意识并非全知全能的神祇?它受伤了?饥饿?愤怒?它需要能量和秩序?
而小屿,成了它与我们这个堡垒之间一个脆弱的“节点”和“桥梁”?
那些活体工蜂,仅仅是它庞大意志下微不足道的爪牙?更强大的还在后面?!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未来,几乎将我们压垮。
“怎么遮蔽?小屿,告诉我们怎么做!”
我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声音尽量放得平缓,试图与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沟通。
小屿那双幽蓝的星云之瞳转向我,仿佛在进行着复杂的计算。
几秒钟后,他再次抬起小手,这一次,指向的方向不是屏幕,而是安全屋更深处的方向——地下!那个存放着神秘样本的深冷仓库!
“那里…有…钥匙…有…镜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原始…孢子…与…秦屿…同源…”
“它…能…反射…能…欺骗…”
“需要…链接…需要…共鸣…”
原始孢子样本?钥匙?镜子?反射?欺骗?链接?共鸣?
这些词语如同密码,在我脑中疯狂碰撞!
那个一直安静躺在深冷仓库里的银色容器!那个贴着“普罗米修斯-原始株-待分析”标签的东西!
它和侵入小屿体内的孢子同源?它能成为一面“镜子”,用来反射、欺骗母巢意识的感知?但需要链接和共鸣?怎么链接?小屿和它?
“小屿!不能去碰那个东西!太危险了!”
淮安立刻反对,他无法接受儿子再去接触任何与那些恐怖孢子有关的东西。
“唯一…方法…”小屿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板,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否则…安全屋…终将…陷落…”
他小小的身体在婆婆怀里再次晃动了一下,眼中的星云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皮肤下的蓝色纹路也微弱了许多。
“力量…有限…维持…静默…时间…不多…”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小脑袋一歪,眼睛缓缓闭上。
旋转的星云光芒迅速褪去,变回了孩子紧闭的、带着深深疲惫的眼帘。
皮肤下那些幽蓝的纹路也迅速隐没,只留下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他沉沉睡去,呼吸均匀,体温正常,仿佛刚才那一切非人的对话和力量展示,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魇。
控制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应急红灯投下血色的光晕。
淮安缓缓收回了僵在发射按钮上方的手指,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控制台。
他看向婆婆怀中沉睡的儿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是面对未知的巨大茫然,还有一种父亲面对孩子走向不可控命运时的深深无力。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消毒剂和金属气味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撼中抽离。
小屿的话虽然破碎惊悚,但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深冷仓库里的原始孢子样本。
那是我们唯一可能用来欺骗母巢意识、遮蔽安全屋电磁泄露的“钥匙”和“镜子”。
“爸,妈,公公,婆婆,”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带小屿回卧室休息,密切观察他的情况。淮安,你跟我去深冷仓库。”
“小夏!”母亲惊恐地看着我,“那东西…太危险了!小屿都说了…”
“我们没有选择!”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小屿用他…自己的力量,为我们争取了喘息的时间。但这静默是暂时的!母巢意识还在,那些工蜂只是被‘暂停’了!我们必须在他醒来之前,找到利用那个原始样本的方法!否则,等工蜂再来,或者更可怕的东西出现…”
我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让所有人的脸色更加苍白。
淮安站直了身体,眼中的迷茫和痛苦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取代。
他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儿子,然后用力点头:“走!”
留下父母和公婆带着小屿返回卧室,我和淮安在血红的昏暗灯光下,如同走向深渊的探险者,踏上了通往安全屋最底层——深冷样本仓库的通道。
厚重的防爆气密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
仓库内温度骤降,寒气刺骨。一排排嵌入墙壁的低温存储柜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我们的目标,就在最深处那个独立的、闪烁着蓝色运行指示灯的深冷存储单元前。
淮安输入复杂的密码,厚重的金属柜门伴随着液压声滑开。
一股更冷的白雾涌出,柜内中央,那个熟悉的银色圆柱形容器静静地悬浮在低温液氮形成的冷雾中。
容器表面,“普罗米修斯-原始株-待分析”的标签清晰可见。
而此刻,容器内部,不再是之前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蓝光脉动。
它正以一种与小屿沉睡呼吸完全同步的、缓慢而稳定的节奏,散发出清晰、柔和的幽蓝色光芒。
光芒透过容器壁和冷雾,将周围映照得一片朦胧而神秘。
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在黑暗的冰窟中,与远方的幼崽…遥相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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