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令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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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一处有木凳的地方坐下,就在小巷的转角处。

许越之垂眸看向地面,让自己的状态从脑海的场景中慢慢脱离出来,而后她看向在一旁坐着擦拭刀刃的沈则礼。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怕血?”

“……应该是的。”自从爹爹死后,鲜血也就成为了噩梦,最开始梦到还会在夜里惊醒,后来梦到的次数多了,夜里醒来后总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个黑衣人就是跟我做交易的,他死了,你要怎么查下去?”

沈则礼起身去捡刚才被用做攻击的帷帽递给许越之,“那个没有关系,只要你告诉我再具体一点的地点就行。不过你这个帷帽…中间穿了个洞,怕是不能用了,我赔给你吧。”

再次对上视线,她看见对方有些歉意的眼神,他看见对方的眼眶微红。

啊…怎么哭了。

沈则礼正想出言安慰她,但她只是接过了帷帽,回答他的问题:“巷子往里走,左手边倒数第三间屋子便是交易的具体地点。”

“不过,你现在就要去吗?”许越之整理鬓边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将帷帽放在膝上——帷帽是从滁州带来的,多少有些感情,就算用不了也好好收着吧。

不过话说回来。

刚才的那个黑衣人说自己是出来探风的,那么其背后的势力定跟这少人的巷子有关。简单地说,这儿的小巷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主要活动的地点,那么他们是什么人?

“晚一些时候吧,免打草惊蛇。”他看向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情况的巷子里,“我去就行,你在这不安全。”

许越之站起身,把帷帽带上,从袖间掏出一纸递给沈则礼:“这是达成交易时给的纸,我是拿到令牌的,不知道给的这张纸有什么含义。”

展开那一张纸上面只写着“午”“城”“造”。

寥寥几字,不明其意。

许越之准备离开了,想着还是跟第一次来的那样自己走回去,毕竟看那个黑衣人也不像是针对自己的。

“算了,我们先一起回去吧,万一你在路上出什么事了我也不好交代。”沈则礼叹气,然后说道。

“不,”许越之走出一步,停住,“我要去弈升书院。”

她还有些问题要请教贺虬,还好她还记得贺虬告诉她去的大致路线,虽然现在走过去要花上些时辰。

-

在弈升书院这边,冬月忙着探路问人,好把许越之记好的棋谱送去。

花费一番功夫来到弈升书院,冬月见门敞开着,往里看去有孩童安静地坐着,小身子往前倾着。

再走近,跨过门槛,这书院安静的只剩下了弈夫子讲棋的声音。

听见有脚步踏在木地板上,有孩童转头,贺虬只是撇了一眼便继续自己的教学:“这边的白子要吃掉这颗黑子,那么黑子···”

孩童们都围在贺虬身旁,在厅内正中央摆放的棋盘正是为教学所用的。

冬月看不到,只好把手中的棋谱护好在一旁看着。

清脆一声,贺虬把黑子落在边上便将黑棋的劣势转换为白棋的劣势:“那么黑子···应该落在这里,这是极为简单的杀法。接下来就自行对弈。”

“贺夫子贺夫子!阿汤他不愿意跟我对弈,说我不会下!”贺虬话落便有一孩童高声说话,说罢,那孩童还指向待在贺虬旁边的另一个孩童。

“你确实不会嘛。”被指着的孩童慢慢说道。

“那就先不跟阿汤对弈,你们跟阿胡交换一下对手,为师忙完就过来看看你们下得怎么样。”贺虬甩手,周围十个孩童散开找到各自对弈的伙伴,见他们行礼之后落下一子,他走开教学的地方,来到冬月面前。

“贺公子,这是我家小姐托我送来的棋谱。”冬月递上,面前的贺虬微笑接过翻开来看了几页。

“越之呢?”

“小姐说她晚点再来。”其实小姐并没有这样转告她,冬月只是想小姐应该会来找贺公子的。

面前的贺公子气度不凡,温润如玉,好一副女儿家见了都要喜欢的模样——是了,冬月瞧见,贺公子束发,腰间还系着香囊。

等等…香囊?

她听说只有女儿家把香囊送给男子作为定情信物的。

难道这是小姐送给他的?

噢噢噢——冬月一副懂了的模样,面前的贺虬还在翻看着,手合上棋谱本,“麻烦了。这份棋谱我过些时候再还。”

不过半个时辰,许越之就来了。

孩童们还在对弈不方便说话,他指引着他们走到另一处有棋盘的长廊。

在她一旁的是他未见过的面孔,那男子神色自若,腰间佩剑。

“这位是…你的护卫?”

“不是,这是沈则礼,沈将军。”许越之说完跪坐,对面的贺虬拱手作礼之后也跪坐,随即翻开手上的棋谱,拿起手边的白子摆了起来。

沈则礼在许越之身边站着,看到他们在专心摆弄棋子笑声言:“即是对弈,我也来看看。”

别人不知道的是,沈则礼在参军前也颇爱对弈,比起杀法直截了当的象棋他更喜欢下一盘围棋时变化无穷的局面——虽然参军后的六年再也没有碰过围棋了,但看到棋盘的那一刻仍是会唤起与他人对弈的爽快回忆。

这六年,只不过是把有型的棋盘变为无形的棋盘罢了。

许越之记的棋谱是自己与自己对弈的,花费了好久时间才完成一局又一局与自己的对弈,期间除去其他琐事,平均三周一局——因此来这里的半年多时间内才完成了十局。

“我现在摆的是你最近一次的棋谱,你看看从中体悟到了什么,”贺虬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摆弄着,到第四十手的时候停下,指着右上的黑子,“虽然最后的是黑方以先到一百八十一子取胜了,这是你自己与自己的对弈,先不提这点。你看这里,黑子明显落入白子的圈套。”

对面的两人顺着所指方向看去,许越之沉思一会儿,问:“白子在此长了四手,若黑子及时挡住,那么旁边的黑两子就不会被白子吃掉了?”

沈则礼瞥了她一眼,看着棋局一言不发。

“可以啊,但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想着不要被提子。”

对话终了,贺虬继续摆弄,门外传来一女子欢悦的呼唤:“贺郎,你在吗?”

身旁的沈则礼察觉到许越之神色一顿,“对弈也是个体力活,不如我们用完午饭再来探讨棋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