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焚

换源:

  16日17:02,建华区,博泰医院。

哲宇走出病房,示意赶来的亚茹守住门口,其他人迅速将地上的尸块装入自己手头的黑色塑料袋中,还有两名保洁员清理地面。待到烟雾散尽,此处走廊已是恢复如常,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报告长官,一小队发现可疑人员,是否行动?”

“保持距离,目标如有异常,允许你们采取必要措施。”

“一小队明白。”

没过多久,哲宇回到病房,看着反复踱步的他,摇了摇头。

“燃烧的速度太快了,我们无能为力…火焰温度很高,他走的并不痛苦。”

死了?

我颓然坐倒,耳畔嗡嗡作响,脑中不停闪现他们过去的影像。我看着他们向我挥手走来,每走一步,他们的身体就多出一条裂纹,等走到我的面前,阿信便会直直的盯着我,那布满裂纹的脸非哭非笑,从每一条缝隙中冒出缕缕……

“阿涛,你还好吧?”

哲宇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膀,可站到那人面前,举起的手却迟迟未能落下。

我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埋低头,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亲眼看到熟人死在面前,这滋味很难受。”哲宇摘下自己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强。”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没有半点反应,仿佛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报告长官,可疑人物消失,一小队丢失目标。”

“报告长官,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二小队高清镜头与红外扫描均无反应。”

哲宇转过身去,顺势戴上眼镜:“阿涛,你可以回去了。记住,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先这样吧,有机会我们再…”

“学长。”我打断了他,嗓音极其干哑。

“阿信…他到底是怎么走的?”

“我应该说过…”

“我接受。”

是的,我接受了保密协议。

为什么?

因为阿信死了,因为经历过那场火灾的人都死了,因为整个酒吧,无一幸免。

我不能,也绝不会带着这个问题进棺材,哪怕所有人都阻拦,哪怕粉身碎骨,我都要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前看来,也只有哲宇学长有这个能力,并且愿意帮助我了。

“你想好了?”

哲宇微微前倾,低头向他看去。

那人抬头注视哲宇,慢慢站起身来。

“学长,我想好了。我去看看阿信,然后向您报道。”

“报道就不必了。”哲宇摆摆手。“阿信的遗体已经转移了,我想你暂时不要与张家人接触,这样对你们都好。”

“转移,这是为什么…”我起初有些不解,而后恍然。“难道,阿信也…”

“没错。”哲宇看了眼手表,17:09。“阿信生命体征消失三分钟后,他的体温开始不断降低,我方干员取样的工具都险些损毁。为避免造成恐慌,我们将他运出了博泰。”

“另外,你那个重伤的同学死于自燃。除了一名接触他的护士受伤,房间内的物品没有任何损坏,病床上只留下一掊白灰。”

三个人,一个死后冰封,一个不明自燃,一个无故解体。

写小说呢这是?

敢不敢再离谱一点?

“至于昨天晚上…新闻中的自不必说,这是我们提取到的录像,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哲宇没看那人表情,而是拿过亚茹手中平板,向他递了过去。

我定了定神,双手接住。

第一个片段的时间是23:40,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走进彩云酒吧,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面色阴沉。

男人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并没在意包场的阿信他们,和酒保打了声招呼,便自顾自地喝起来。

第二个片段是在今天的01:30,可以看出全场氛围达到高潮,阿信口中的定制蛋糕已经摆到了舞台中间,他正手举话筒站在台前,和众人一起唱着那首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哲宇见他口中轻声哼唱,将平板调成静音。

不过短短一夜,再见已是永别。

我略一低头,发现那个陌生的男人已经醉倒在吧台前。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伸出手,呼喊服务生为他添酒。

“经调查得知,这人刚被公司辞退,又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所以来这彩云买醉。而且今天,也恰好是他的生日。”

不过多时,醉醺醺的男子从座上站起,将杯中酒水泼到了一旁的酒客身上。对方自然不干,两人就这么拉扯起来。

酒吧人很多,他们的冲突很快引发了骚乱。阿信见状走来,想把二人分开。

就在阿信挡住另一位客人的时候,已经被揍出鼻血的灰衣男子狂性大发,一把抢来服务生手中的厚实酒瓶,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挨了这一下,阿信直接向前扑倒,后脑血流如注。男人挥舞着沾血的酒瓶,死死揪住跟他打斗的酒客,就这么大声吼叫着,一下一下地敲击对方的头颅。

眼看要出人命,部分客人紧忙躲开,想离这个醉鬼远些。还有不少参加聚会的同学一拥而上,打算夺过男人手中的瓶子,救起阿信。

不想这时,醉鬼附近的酒客突然一齐扑向我的同学们,场间顿时大乱!

哲宇闭上双眼,伸出三指轻按眉心。昨天晚上,他一直站在酒吧对面。也正因如此,阿信三人才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时间回到01:44,人们纷纷卷入莫名其妙的混战,大家仿佛失去了理智,整个酒吧彻底沦陷。不知是谁打翻桌上的蜡烛,火蛇开始在各处发展壮大。只有两个同学将阿信从地上架起,顶着人潮与黑烟冲了出去。

剩下那些,没有逃跑的家伙…他们似乎变成了又盲又聋的疯子,有的继续打架,有的继续唱歌,有的继续跳舞;哭的继续哭,笑的继续笑,叫的继续叫,闹的继续闹,就像是在表演一出诡异话剧,最终全部被烈焰吞噬。

录像戛然而止。看着黑色的屏幕,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脖颈汗毛倒立,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