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总是带着一股刮骨的寒意。
沈临渊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尽头后,叶千雪在原地站了许久,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甲上,融化成一片刺骨的湿痕。
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沈临渊离去前那句话,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该属于一个“九幽叛徒”的复杂情绪。
那不是残忍,不是嗜血,更像是一种背负了太多秘密的疲惫与决绝。
回到灯火通明的监察署,周遭同僚们忙碌的身影和严肃的汇报声,都仿佛与她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秩序与“正义”,但叶千雪第一次对这种正义产生了动摇。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归档任务,而是独自走进了最深处的档案室。
档案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灵力墨水的混合气味,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叶千雪凭借权限,取出了那份代号为“九幽”的绝密档案。
档案很薄,记录着“九幽”组织犯下的种种滔天罪行,以及被监察司剿灭的光辉战绩。
然而,当她指尖划过那些记录时,却发现其中几处关键节点的描述含糊其辞,几位关键证人的口供更是前后矛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平了棱角。
尤其是关于“九幽”覆灭之战的最终报告,那个被誉为“背叛组织的最终一击”的内应,代号“渊”,除了这个代号和一句“已确认阵亡”的标注外,再无任何信息。
沈临渊……渊。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悸的猜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没有声张,将这份档案悄悄放回了原处,但藏起的是另一份她从沈临渊那得到的、记录着九幽内部真正组织架构和行动逻辑的残卷。
这东西一旦上交,沈临渊必死无疑,但她心中的疑云也会永远无法解开。
最终,她以追查近期在北境流窜的异端为由,向上级递交了巡查申请。
她的直属上司,一位鬓角斑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用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一刻钟。
“千雪,北境现在是是非之地,各大宗门和司里都在盯着。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厘清浑水。”叶千雪垂下眼帘,语气平静无波,“署里人手紧张,我身为队长,理应身先士卒。”
上司沉默了片刻,最终在调令上烙下了自己的灵力印记。
“万事小心,记住,你的背后是整个监察司。”
叶千雪躬身领命,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监察司真的是她的后盾,还是……束缚她的囚笼?
凭借调令的便利,她在暗中调查北境路线和监察司内部的灵力调动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如坠冰窟。
她截获了一道加密的灵讯,通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破解,那蛛网般的密文最终在她眼前展开了狰狞的面目——一支代号为“净渊”的秘密小队已先于她出发,由监察司总部直接调遣,不归任何分署管辖。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条:以搜寻“九幽余孽”为名,实则是在特定坐标范围内,无差别“清除”一切可疑目标。
而那个坐标,赫然指向沈临渊提及的北境极寒之地。
这已经不是追捕,而是灭口。
监察司高层有人不希望“九幽”的真相被揭开,而沈临渊,这个可能知晓一切的“叛徒”,就是他们必须抹除的活证据。
这一刻,叶千雪彻底明白了沈临渊的处境。
他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与时间赛跑,要在被昔日的同门和今日的“正义”双方夹击、彻底碾碎之前,找到那个能颠覆一切的真相。
与此同时,沈临渊已经站在了北境的凛风之中。
这里的灵力稀薄而狂躁,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腥甜的腐朽气息。
这股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九幽秘术催动到极致后,灵力腐化留下的痕迹。
他闭上双眼,识海中,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悄然展开。
“灵识扫描,启动。”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从他天灵盖涌入,扩散至四肢百骸。
方圆十里内的一切灵力波动,都化作无数光点,在他脑海中构筑成一幅立体的地图。
绝大多数光点黯淡无光,唯有正前方三里外的一处巨大山体之下,一个巨大的、猩红色的光团在缓缓脉动,如同一颗垂死挣扎的心脏。
就是那里。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鬼魅般穿行在嶙峋的怪石与枯败的林木之间。
但他并未直接靠近那处遗迹入口,而是在外围停下了脚步。
多年的生死搏杀早已让他将谨慎刻入了骨髓。
他知道,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巢穴本身,而是守在巢穴外的猎人。
他双手翻飞,一道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灵力符文被他打入周遭的空气、岩石、乃至风雪之中。
幻阵、迷阵、杀阵……这些曾是“九幽”用以伏击监察司的拿手好戏,如今却被他信手拈来,层层叠叠地布置在自己的身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寻了一处背风的石窟,升起一小堆篝火,静静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如鬼哭。
就在沈临渊将一块干粮送入口中时,一道熟悉而清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感知范围内,并且没有丝毫掩饰,径直朝着他的营地走来。
沈临渊缓缓放下手中的食物,目光投向洞口。
风雪中,一道身披监察司制式大氅的窈窕身影由远及近,正是叶千雪。
她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踏入篝火的光亮范围,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沈临渊抬头看着她,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出一片复杂的色彩。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监察司的嗅觉,还是这么灵敏。怎么,追捕令下来了?”
“我是来抓你,还是来帮你,取决于你。”叶千雪解下身后被风雪打湿的大氅,露出了里面紧致的战斗服。
她的目光直视着沈临渊,不闪不避,“你不是来抓我的?”
这个问题让沈临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她眼中没有杀意,只有探寻和一丝……挣扎。
“我是来确认一件事。”叶千雪的声音很轻,却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你到底是敌是友。”
沈临渊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自己死敌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份执拗的、对“真相”的渴望。
许久,他终于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自嘲,也有些释然。
“那你得跟着我一起进去。”他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巨兽般蛰伏的山崖,“答案,就在那下面。”
叶千雪深吸了一口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痛的空气。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代表着她身份和荣耀的监察令,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将其贴身收好。
这个动作,代表着她将暂时放下监察使的身份,以一个独立的个体,去面对一个未知的深渊。
“希望你别让我后悔。”她低声道,这不仅仅是对沈临渊说,也是对自己说。
沈临渊发出一声轻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背后的石壁上,宛如一尊挣脱了枷锁的神魔。
“后悔?”他转过身,迎着那刺骨的寒风,“那就要看你的信念,能不能撑得住真相的重量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迈步走出了石窟的庇护。
叶千雪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为之一凝,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那片被无尽黑暗与呼啸风雪所吞噬的悬崖。
那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也是所有谜题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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