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鞭子般抽打着脸颊,狂风在耳边呼啸,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一人多高的芦苇如同墨绿色的鬼手,疯狂撕扯着亡命者的衣袂。周百户(周正)如同一头负伤濒死的孤狼,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绝望的深渊边缘。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渗出,在身后泥泞的小径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堡垒,眼前的景物在雨幕中扭曲、晃动。
但他怀中,那个紧紧包裹在血袍里的“火种”,却成了支撑他不倒的唯一执念!
“嘀嘀嘀嘀嘀——!”
那短促、冰冷、带着奇异电子韵律的蜂鸣声,如同来自异界的战鼓,持续不断地、清晰地在他脑海深处擂响!每一次“嘀嘀”声,都伴随着怀中之物传递来的、微弱却顽强如初生心脏般的震动感!这震动透过湿透的布料,撞击着他的胸膛,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他即将坠入黑暗的意识!
“嗬……嗬……”头颅颈部那焦黑撕裂的断口深处,那微弱但规律性的搏动,如同最原始的、被强行点燃的生命律动,隔着血袍微弱地传递着。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那奇异的蜂鸣,仿佛某种非自然的引擎,在强行驱动这濒临崩解的残骸。
许男魁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浑身泥浆,冻得嘴唇乌紫,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鬼撵着的疯狂。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湿透的锦缎包袱(银子和香囊),每次听到那诡异的“嘀嘀”声从煞神怀里传出来,他都吓得浑身一哆嗦,仿佛那是阎王爷催命的鼓点。文魁老爷……这到底是活了……还是……变成更可怕的玩意儿了?!
不知在风雨和芦苇的迷宫中挣扎了多久,前方的雨幕中,终于显露出一片更加浓重、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暗轮廓——西山!那黑黢黢的山体在暴雨中沉默着,散发出荒凉而危险的气息。
“快……快到了!”周百户嘶哑地低吼一声,声音因剧痛和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不再沿着河岸,而是咬着牙,朝着山脚下一片乱石嶙峋、植被稀疏的陡坡奋力攀爬!
坡度陡峭,雨水冲刷着松动的碎石。周百户几次脚下打滑,险些带着怀中的“火种”一同滚落深渊!每一次险情,都让许男魁发出惊恐的尖叫。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他们爬上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平台。
平台后方,紧贴着湿漉漉的、长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山壁,一个黑黢黢的、约莫半人高的洞口赫然在目!洞口边缘残留着腐朽的木架和锈蚀的铁镐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土腥气和某种矿石特有金属气息的阴冷味道。
废弃矿洞!就是这里!
周百户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怀中的包裹,一矮身,率先钻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的黑暗洞口!
洞内瞬间隔绝了狂暴的风雨声,只剩下水滴从洞顶滴落的“嗒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积水的地面轮廓。
许男魁也跟着钻了进来,立刻被这阴森死寂的环境吓得缩成一团,牙齿磕碰得更厉害了。
周百户踉跄着往里走了几步,找到一个相对干燥、背风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依旧散发着滚烫高温和微弱蜂鸣的包裹放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锯。肋下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火……火折子……还有吗?”周百户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许男魁哆嗦着,在湿透的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火折子,所幸还没完全湿透。他颤抖着手,费力地吹燃了火折子。
“噗”的一声轻响,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火苗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将三张脸(包括地上包裹里露出的那张)映照得忽明忽暗,鬼气森森。
火光下,周百户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肋下的衣襟被血浸透了一大片。而地上那个被揭开一角的包裹里,那颗头颅的景象更是让许男魁差点把火折子扔出去!
深紫发黑的皮肤颜色似乎比在芦苇荡时淡化了少许,但依旧如同被重物反复捶打过,透着不祥。颈部那焦黑撕裂的断口深处,那微弱但清晰的“噗通……噗通……”搏动,在火光的映照下,甚至能看到暴露的肌肉组织在极其轻微地起伏!伴随着每一次搏动,那短促冰冷的“嘀嘀”蜂鸣声依旧固执地响着!整颗头颅的温度虽然依旧很高,但似乎……不再那么灼热逼人?仿佛那场跨越时空的“血沸”正在被强行抑制下去!
“文魁老爷……他……他真在活过来?”许男魁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悚和一丝荒谬的希冀。
周百户没有回答,他忍着剧痛,撕开自己里衣还算干净的布条,借着火光,艰难地处理自己肋下那道恐怖的伤口。鲜血还在缓慢渗出,他咬着牙,用布条一圈圈死死勒紧。冷汗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滑落。
“香……囊……”地上的头颅,那微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刺入两人的脑海!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
许男魁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掉地上。周百户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住那颗在火光下搏动、蜂鸣的头颅!
“给……我……”头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急切?
许男魁不敢怠慢,慌忙从包袱里掏出那个湿漉漉的香囊,双手颤抖着递过去。
周百户接过香囊,凑到火光下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浓烈的薄荷清凉和陈旧药香依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头颅的指示,将香囊再次用力按在头颅滚烫的额角和鼻翼上。
“不……是……”头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的急躁,“拆……开……倒……伤口……”
拆开?倒伤口上?周百户和许男魁都愣住了。
“快……点……”头颅的声音催促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里……面……药……止血……生肌……”
药?止血生肌?周百户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想起侍卫内线曾提及,这香囊随头颅一起被发现时,内填之物似有异香!难道……是某种宫廷秘药?!
他不再犹豫,迅速解开香囊口,将里面早已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颜色暗沉的草叶碎片和那些细小的暗绿色碎屑,小心翼翼地倒在手心。一股更浓郁、更奇异的混合药味弥漫开来,薄荷的清凉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草木精华气息。
“敷……上……”头颅的声音命令道,目标指向周百户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
周百户看着掌心那堆湿漉漉、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碎渣,又看看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眼神中掠过一丝挣扎。这东西……能行?但想到这颗头颅本身的诡异和它此刻展现的“复苏”迹象……他一咬牙,不再犹豫!
他忍着剧痛,解开临时捆扎的布条,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掌心里那混合着“透骨凉”草叶和“皇陵阴苔”碎屑的湿乎乎药渣,一股脑儿地敷在了狰狞的伤口上!
“嘶——!”
药渣接触伤口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如同冰针攒刺般的清凉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深入骨髓的刺痛,猛地从伤口处炸开!周百户饶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然而,这剧痛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紧接着,那股清凉感如同活物般迅速渗透、扩散!伤口处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更神奇的是,那原本汩汩渗血的伤口边缘,在药渣的覆盖下,血液……瞬间凝固了!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奇异清香的暗红色药痂!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冰手,瞬间冻结了出血的源头!
“止……止住了?!”许男魁举着火折子,凑近了看,眼珠子瞪得溜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他亲眼看着那可怕的伤口在敷上这堆“烂草渣子”后,血立刻就止住了!煞神大人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然还在冒冷汗,但脸上的痛苦之色明显减轻!
“神……神药啊!”许男魁看向地上那颗头颅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狂热!这文魁老爷……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身怀如此神药!这简直是活神仙下凡!
周百户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清凉和舒缓,心中更是翻江倒海!这药效……霸道绝伦!绝非世间凡品!他看向地上那颗头颅的眼神,彻底变了。惊骇依旧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敬畏和……一丝抓住“神迹”的庆幸!
就在两人震惊于药效的神奇时,地上那颗头颅再次发出了指令,声音比刚才更平稳有力了一分:
“水……干净水……清洗……伤口……再敷……”
它顿了顿,似乎在“感知”或者“思考”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洞……深处……左转……三十步……石隙……有泉……水净……”
洞深处?左转三十步?石隙有泉?水净?
周百户和许男魁再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头颅……不仅会“活”过来,会“说话”,会“打嗝”,有“神药”,现在……还能“看”穿这漆黑矿洞深处的构造?!知道哪里有干净泉水?!
许男魁看向头颅的眼神,已经如同看庙里的金身菩萨,充满了无上的虔诚。他二话不说,立刻举着火折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矿洞深处、头颅指示的方向摸索而去。
周百户靠坐在冰冷的石壁旁,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神奇清凉和那不再渗血的踏实感,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火光摇曳下,那颗颈部断口深处依旧微弱搏动、发出规律“嘀嘀”蜂鸣的头颅。
这矿洞深处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因为这黑暗中,点亮了一簇无法理解、却又真实不虚的……希望之火。而这簇火的核心,就是这颗来自异世、跨越生死、洞悉幽冥的……诡异头颅!
(现代线)
冰冷的铅灰色隔离间内,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在回荡。惨白的灯光下,那具被厚厚密封袋包裹的残骸,静静地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象征着最高生化污染等级的黄色警示灯在门外无声地旋转着。
穿着全套白色重型防护服、如同宇航员般的刘主任和王医生,站在解剖台旁。护目镜后,两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极致的凝重和一种面对未知深渊的寒意。
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被打开,惨白的光束聚焦在密封袋上。刘主任深吸一口气,用戴着多层手套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拉开了密封袋顶部的拉链。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古墓被掘开的土腥霉味,瞬间涌了出来,即使隔着高效的过滤系统,也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袋内的景象,比在急救室时更加触目惊心。皮肤呈现出一种腐败的紫黑色,肌肉组织大面积溶解、液化,与焦炭化的颈部断口粘连在一起,形成一滩难以名状的、暗红褐色的粘稠物。骨骼轮廓狰狞地凸显,如同漂浮在污浊血沼中的礁石。
刘主任强忍着不适,用特制的取样钳,极其小心地从颈部断口边缘、那焦炭化的撕裂伤最深处,夹取了一小片粘连着黑色碳化物和暗红色组织的样本。
样本被迅速放入旁边的电子显微镜载物台。
高倍镜头下,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呈现:破碎的细胞残骸如同末日废墟!而在这些废墟之上,无数暗绿色的、结构奇特的“皇陵阴苔”孢子颗粒如同最贪婪的殖民者,密密麻麻地附着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许多孢子已经不再是休眠状态!它们萌发出了极其微小的、如同菌丝般的绿色结构,如同活物的触手,深深扎入那些破碎的血细胞和组织残骸中!甚至,在一些孢子周围,形成了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凝胶状的囊泡!仿佛在……分泌着什么?!
“它们在……吞噬……还在……分泌?!”王医生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颤抖的惊骇。
刘主任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些活跃的绿色菌丝和凝胶囊泡上,一个冰冷彻骨的推论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不是简单的寄生……它们在……改造!利用他的血肉残骸作为基质,进行某种……跨时空的生物转化!分泌的物质……可能是在构建适应这个时空环境的……保护性结构?或者……信息载体?”
就在这时!
“嘀——!”
解剖台旁边连接着残骸胸腔(仅存部分)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出于科研目的并未完全关闭),突然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子提示音!屏幕上,代表心电活动的线条……竟然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跳动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脉冲?!
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存在!
刘主任和王医生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扭头看向屏幕!又死死盯住解剖台上那堆沉寂的、腐败的“残骸”!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