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更急,永定河的咆哮声如同巨兽的怒吼,淹没了一切痕迹。
冰冷的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抽打着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一人多高的芦苇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摆、嘶吼,墨绿色的浪涛翻滚着,将天地都吞噬进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喧嚣。永定河浑浊的咆哮声在不远处沉闷地滚动,如同潜伏的巨兽。
“呼……嗬……”周百户(周正)半跪在泥泞的洼地里,背靠着一丛被压倒的芦苇秆,每一次喘息都像破风箱在拉扯,带出大团的白气。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他用撕下的衣带死死勒住,但暗红的血依旧不断渗出,将身下的泥水染成一片污浊。失血和剧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在雨幕中扭曲旋转。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用自己染血外袍包裹的“火炉”。包裹沉甸甸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滚烫高温,以及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和焦糊气息。隔着湿透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极其微弱地、神经质地抽搐着。那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嗬嗬”声已经微弱下去,变成了一种更细碎、更断续的、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的嘶嘶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
许男魁像条落水狗,瘫在旁边的烂泥里,浑身冰冷,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湿透的锦缎包袱(装着银子和香囊),眼神涣散地看着周百户怀里那不断渗出血迹、散发着恐怖高温的包裹。文魁老爷……这次……怕是真要不行了?煞神也快撑不住了?巨大的绝望和冰冷,比雨水更刺骨地侵蚀着他。
“大……大人……”许男魁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文魁老爷……他……没声了……”他指了指那个包裹,带着哭腔。
周百户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如同地狱熔炉残骸般的包裹,眼神深处是极致的凝重和不甘。不行!不能死在这里!这颗头……是世子唯一的希望!是捅破建文伪帝阴谋的关键!更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颤抖的手,再次揭开那被血水浸透粘连的外袍一角,露出里面那颗……如同烧焦炭块般的头颅。
深紫近黑的皮肤上,暴凸扭曲的血管颜色更深了,如同盘踞的黑色毒蛇。颈部那焦黑撕裂的伤口,抽搐的幅度几乎微不可查,只有极其微弱的、粘稠的暗红血沫在缓慢渗出。整颗头颅的温度依旧高得吓人,雨水落在上面,“嗤嗤”作响,蒸腾着白气。最令人心沉的是,那持续不断的“嘶嘶”抽气声……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了。眼皮紧闭,嘴唇微张,毫无生气。
周百户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猛地看向许男魁,眼神凶狠如同濒死的狼:“香囊!快!”
许男魁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湿透的包袱里掏出那个同样湿漉漉、但依旧逸散着微弱薄荷清香的香囊。
周百户一把夺过,毫不犹豫地将其再次用力按在头颅滚烫的额角和鼻翼上!他几乎是粗暴地揉搓着,试图将更多清凉的气息挤入那仅存的感官通道!
浓烈的薄荷和陈旧药香再次弥漫开来。
这一次,效果……微乎其微!
头颅的抽搐……几乎停止了。皮肤的颜色……依旧深紫发黑。那微弱的“嘶嘶”声……如同游丝,若有若无。香囊的清凉,如同杯水车薪,再也无法浇灭那从内部燃烧殆尽的熊熊业火!
周百户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失血的眩晕如同潮水般涌来,抱着滚烫头颅的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许男魁看着煞神眼中那从未有过的绝望,再看看那颗仿佛已经“死透”的焦黑头颅,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他猛地抱住头,在泥水里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完了,全完了!银子没了,命也要没了!
(现代线)
“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除颤仪充电!360焦耳!准备!”
“不行!没有自主循环了!瞳孔散大固定了!”
急救室的无影灯下,惨白的光线如同审判。那具躺在血泊中的残骸,皮肤紫黑如同腐败的皮革,肌肉溶解粘连,骨骼轮廓狰狞地凸显。颈部那彻底撕裂、焦炭化的断口,如同被地狱恶犬啃噬过,不再有任何血液涌出——所有的血似乎都已流干,只剩下暗褐色的组织残渣和暴露的、断裂的惨白骨茬。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象征死亡的红色直线,如同冰冷的墓碑,凝固在那里。
“死亡时间……”刘主任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耗尽灵魂的疲惫,“……凌晨2点17分。”他缓缓放下除颤电极板,手套上沾满了粘稠的、混合着暗绿色微小颗粒的污血。
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气息。
朱母早已被注射了镇静剂,在隔壁病房陷入昏迷。其他医护人员如同虚脱般靠在墙边,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目睹非人惨剧后的麻木与惊悸。
“刘……刘主任……”王医生看着那具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残骸,声音颤抖,“那……那些‘阴苔’孢子……”
刘主任的目光投向显微镜屏幕。那滴取自最后喷涌血液的样本,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无数暗绿色的、结构奇特的“皇陵阴苔”孢子颗粒,如同贪婪的幽灵,正附着在破碎的血细胞残骸上,有些甚至……开始萌发出极其微小的、如同菌丝般的绿色结构!它们在死亡的血泊中……继续生长!
“它们……在利用他的血液……作为培养基?”王医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是寄生……也是……共生?”刘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深渊的无力感,“或者说……是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时空污染……在生命终结后,找到了新的……栖息方式?”他疲惫地挥挥手,“按最高等级生化污染处理流程……处理遗体吧……所有接触过血液和组织样本的人员,立刻进行隔离观察……”
沉重的铅质隔离担架车被推了进来。那具象征着时空错乱与终极毁灭的残骸,被小心翼翼地转移上去,覆盖上厚厚的密封袋。轮子碾过地上那滩粘稠的、混杂着暗绿色孢子的血沼,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为这场荒诞而惊悚的跨时空悲剧,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明朝芦苇荡)
“嗬……嗬……”
那游丝般的“嘶嘶”声,彻底断绝了。
风雨声中,只剩下芦苇疯狂的摇摆声和永定河沉闷的咆哮。
周百户抱着怀里那滚烫依旧、却已毫无声息的“炭块”,背靠着冰冷的芦苇秆,意识在失血和绝望的边缘沉浮。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看到了世子殿下失望的眼神,看到了北平城冲天的火光,看到了锦衣卫绣春刀冰冷的寒芒……一切都结束了。
许男魁蜷缩在泥水里,连呜咽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等死的绝望。
就在这万念俱灰、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嘀——!嘀——!嘀——!”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某种奇特电子韵律感的蜂鸣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刺入了周百户和许男魁的脑海深处!
那声音……短促、规律、冰冷!绝非自然界的声响!更不属于这个时代!
周百户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瞳孔骤缩!他死死盯住怀中那毫无声息的包裹!
许男魁也像被蝎子蛰了,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周百户怀里!
“嘀嘀嘀嘀嘀——!”
那奇异的蜂鸣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紧接着!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震动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复苏,猛地从周百户怀里的包裹中传递出来!震得他手臂发麻!
“啊!”许男魁吓得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周百户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揭开包裹的一角!
眼前的一幕,让他如遭雷击!
那颗如同焦炭般深紫发黑、死寂无声的头颅,此刻……竟在微微震颤着!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激活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头颅颈部那焦黑撕裂、如同地狱入口的断口深处,暴露的、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神经束……竟然……开始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有节奏的、规律性的搏动!
“噗通……噗通……噗通……”
那搏动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到令人心悸的生命力!如同被强行灌注了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那尖锐的电子蜂鸣声!仿佛在宣告着……某种非自然的“生命”……正在这濒死的残骸中……被强行点燃!
头颅原本深紫发黑的皮肤颜色,在那搏动和蜂鸣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淡化着!虽然依旧可怖,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死气……似乎在消退?皮肤下的血管,那些暴凸扭曲的黑色蚯蚓,颜色也……变浅了一丝?
“活了……又……又活了?”许男魁吓得魂飞魄散,指着那颗在蜂鸣声中“搏动”复生的头颅,语无伦次,“鬼……鬼上身了?!还是……还是阎王爷……不收他?!”
周百户死死抱着那重新开始“搏动”、散发着诡异蜂鸣的头颅,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震颤和颈部断口深处的搏动,一种混合着极致惊骇、荒谬绝伦、却又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绝望!
他不知道那蜂鸣声是什么!不知道那搏动从何而来!
但他知道——这颗头!还没死!或者说……它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被强行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它还在!这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翻盘的希望!还在!
“走!”周百户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将香囊再次死死按在头颅滚烫的额角,然后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抱着这个重新点燃了诡异“生命”火种的包裹,硬生生从泥泞中站了起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也冲刷着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不再看瘫软的许男魁,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穿透重重雨幕和摇曳的芦苇,死死钉向西山深处那片更浓重、更神秘的黑暗!
“去西山!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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