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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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定故技重施,等到夜幕降临,就像杀死沈久明那样杀死他,但他不是普通人,是江湖传闻里的绝顶高手,所以为防不测,这次我拿上了长枪。

有一杆长枪在手的感觉,胜过一切,这是我自傲的本事,也是我唯一的本领,拳法算得上我的第二武功。

我的这一身枪法,比不比的上师父我不知道,但是下山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遇到过值得让我打起精神来的对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能分明的听见江水互相拍打的哗啦啦响声,不时还传来呜呜怪响。

推开房门,向着他们口中的湖平街,青砖黑瓦的大宅院走去,临近寒月,尤其是近江,空气潮湿又寒冷,这可又让我想起了江南的那一场雨。

可能因为是下山的第一站,那场雨下的十分刻骨铭心,一切仿佛隔日,正当我徘徊在往日回忆之时,却发生了一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

我发现我被人包围了,就在途径一片黑暗的小偏巷时,他们就在前面,藏匿在看不见的阴影中。

我能感受到的屋顶上有六个人,其中两人呼吸短促,平和,时而闭息,时而敛气,另四人呼吸稍显急促,不能很好的隐藏,像是第一次参与包围的紧张和不安。

可我没有改变路程,直直走向这个圈套,为了让他们的包围完美,我还贴近着这一排排房屋的门口窗户走,因为在屋子里面还躲藏着一批,但没有真气流转,应当不足为虑。

就在我一脚踩入他们预定好的圈套后,原先空荡的路口立马热闹了起来,路的两侧,房门“噗通”一声被一齐摔开,两路人马鱼贯而出,蜂拥而上,手中长刀夹杂着月的寒意,向我挥砍而来。

路的后方一个面目狰狞的汉子挥舞着大锤冲将过来,路的前方,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子抱着一柄绿鞘长剑站在中间。

我不退反进,一脚踢开一个,手中长枪随之刺了出去,一枪正中他心窝,其他人见状,立马破口大骂,当真心烦至极。

我一枪扫了过去,他们的人,连带着挡在胸口的剑,一齐飞了出去,“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哀嚎声四起,我上前杀去,几枪之下,已死大半,这种小喽啰实在不堪一击。

后面的汉子哼哧着冲了过来,挥舞的大锤迎面砸来,天都被这巨大的圆状锤头遮了大半,我举枪横格,想试试这汉子有几分力,只闻“哐当”一声,我稳稳的接下这一捶。

“好小子,再来!”他大笑道,笑声震耳欲聋,脸上横肉都随之颤抖,随后双手持锤柄,猛烈地向下砸去,这样即使我劲力吃得消,只怕枪也得断成两截。

所以我脚尖轻点,向后跃去,地面登时被砸出一个夸张的大豁口,他见此顿感不悦,就像是在一场公平又精彩的对局中,我忽地半场退局,他怒不可遏,咒骂着挥舞大锤再次冲来。

我还未落地,背后一阵凉意袭来,我连忙扭转身子,利剑擦身而过,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出我的身体,那是滚烫的血液。

我翻转在半空,用枪顶向地面,再向后退了去,他们显然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屋顶上的六人早已按捺不住,一齐冲了下来,嘴里发出兴奋的吆喝声,那是六把长棍,朝我招呼过来,我再次向后退去,他们六人却像滑行在地面一般,竟抢先一步,将我团团围住。

六人的长棍拍打在地面,围绕着我旋转,发出短而急促的闷响,我心中生出一股焦虑和烦躁,抓起枪就像挥动大刀一样打了过去。

霎时间,他们就像绷直了的皮带,向后躲去,又迅速围了上来,手中棍子一齐打了过来,向我的头顶,胸口,后背,屁股,膝盖招呼。

我双拳难敌四手,当真防不胜防,不慎被他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觉后背酥麻,疼痛不已,但红的可不止有后背,还有我的心。

我感觉耻辱之极,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场玩闹中,巨人被蚂蚁给绊倒,惹来蚂蚁的欢呼和大笑,难堪和恼怒充斥胸腔。

“如何?这招就叫做痛打落水狗,哈哈哈哈!”偷袭得手的那个年轻男子哈哈大笑。

“师兄这招当真使得出神入化。”另一年轻男子连连附和。

“钱二,钱四莫要叫嚷,专心应敌,先拿下这厮,送往天牢。”年纪最大的老者低声呵斥,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重演,又是熟悉的一幕,六把长棍,从不同方向,不同目标,劈头盖脸的一齐打来,我不管不顾,拿着长枪向一人冲去,向他心窝狠狠扎去,他向后退去,其余五人也收棍向后,整个围拢都变得宽松,但在一个喘息间,我又上前一步,在他向后滑去的一瞬间,枪尖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我怒喝一声,枪尖连带着他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砸在地面,血液从上而下,滴落着点缀在地,宛如盛开的红色小花,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向我冲来,我刺穿了他的膝盖,他登时摔倒在地,挣扎着大喊,那两个被称为钱二,钱三的年轻男子见此脸色铁青,啐了一口,二人风风火火的甩着棍子打来。

“别....”老者脸色难看极了,想说出什么,喉咙却像被卡住一般,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棍子舞的很好,只是很好,因为转眼间,他们就躺在地上一命呜呼了,我捅穿了他们的咽喉,那个叫嚣的年轻男子,身上要多两个窟窿,血液汩汩而流。

这种以武力来主宰支配他人生死的感觉当真妙不可言,也许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喜欢上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抖洒着枪尖沾染的血渍,正是此刻,又是后背发凉的感觉,又是那一柄利剑擦身而过,那时我疲于躲避,未能注意是何人刺的这一剑,此刻当然要定睛一瞧。

却是抱着绿鞘长剑的气宇不凡之人,只是此刻的气宇不凡已经荡然无存,因为他的行径实在不与之搭配,师父跟我说过山下剑客的规矩最多,也最是看重名誉和面子,越是剑法高超,就越是看的的重要,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木奎兄弟?”身后传来一声轻喊,我扭头看去,一个手摇折扇,背负书篓,书生打扮之人从远处向我挥手叫道,满脸的笑意。

他的一只手还拽着巨物,一路拖行,只是夜色太暗,又恰在他的身后,我看不太清,走进才发现,这是是方才消失了的舞锤汉子,他现在一动也不动,任凭这个身型小他一倍的男子扯着他的头发缓步走来。

“我是。”我应和着。

当我回过头来再面向那几人时,迎面而来的是静止的剑锋,几乎贴近着我的胸口,那名绿鞘剑客摆出袭击姿态,一副势在必得之样,脸上还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却一动也不动,像是灵魂被抽取,身躯停留在这里。

“血牵机。”我想到了飞尸门的武功秘术,前不久我才想起师妹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武功,越是琢磨,就越发觉得二者很相像。

“正是。”绿鞘剑客的身躯中传来一道女子嬉笑,他僵硬的站直身子,上半身很夸张的垂了下去,脸都要贴在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钻出来一个妙龄女子,笑魇如花。

“木大哥好,小女子太心月,飞尸门下上官门主的大徒弟。”

“你好。”我点了点头。

另有一男子,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站在几具尸体之间,神情木讷,见我往来,顿了顿,含糊不清的说道:“鬼煞,首徒,张吉,跑,他们,杀了。”

才见的这地上躺着的,赫然是刚才用长棍围困我的余下三人,此刻横尸在此,全身不见伤口,只有脖子一抹乌黑,恐怕是暗器所致,还未叫出声来,暗器上的毒物便释放开来,剥夺,抹除了最后的话语。

“二位也到了么,呵呵,真是赶巧了,我从那头来,正好碰见了这头肥猪。”书生撇下大汉,收起折扇,拱手笑道,“在下百变陵,九轩召,是张陵主的门生。”

这三个人所言非假,身上流转的真气确实跟那一日江南会面的几位一般无二,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地上躺着的几人身份。

“这些人你们识得吗?”我问道。

“不知呢。”太心月笑道。

张吉杵在一边发愣,闷不吭声。

“我应该记得。”九轩招扫视几人指道,“这头肥猪大概是叫徐大雷,名号是什么,轰大雷?是江英历的得力干将来着,这几个呢,是被称为六指棍吧,大概是这个名号,是个专接官府悬赏,惩治恶人的六人组,在扬州小有名气。”

“至于他。”九轩招将目光放在剑客脸庞和绿鞘上“我能想到的只有华山青虚长老的爱徒,李鹤轩了,是华山的后起之秀,颇有几分真功夫,很是目中无人,竟招惹到木兄头上,但即使如此,我们恐怕真杀不得他。”

九轩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华山派向来封山潜修,不问世事,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不将矛头指向他们,都持绝对的中立,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木兄若想小惩此人,在下也可以卸掉他的一只胳膊,或是一条腿,将他投入江中,毕竟我还有另一层身份傍身。”

“什么身份?”我来了兴致。

“呵呵呵呵,暂且是个秘密,不过也快了,到时木兄自然知晓。”九轩招打开折扇,掩盖笑颜,但眼角的笑意可盖不住。

“那便留着他吧,不算什么事情,你三人是来专程找我的吗,可有要事相商?”我话锋一转,问道三人来意。

“自然,我们去我的下脚地细谈,此地不可久留,诸位,请随我来。”他背着双手把玩折扇,自顾自的走去,一直发愣的阿吉立马跟了上去,太心月伸出手掌,手指轻勾,一根明晃晃的银针就出现在了手掌里,李鹤轩像是失去支柱了一样,立马软成一滩,倒了下去。

我不明所以,自是尾随其后,背后街道上只留下十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腐烂在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