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过了不知有多久,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岁月。
我的意识在晃动。
朦胧中,有断断续续地声音闯入进来。
很不真实,像是黄粱一梦的三两呓语。
......
“爹,咱们为什么要救他?”
“去拿条干净的毛巾,再端盆热水来。”
“爹,他这样还有得救吗?”
“不好说。”
这是谁,大夫吗?还有哪家的姑娘?
......
“爹,他怎么还不醒?”
“爹也不知道。”
声音...很熟悉,相当熟悉。
......
“美丽,来吃饭。”
“好的,爹。”
....我好像没有饥饿感,嗯....我一无所有。
......
“爹,我来试试!”
“你?”
“嗯!”
要试什么,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很冷。
......
“爹,外面下雨了。”
“嗯,下雨了。”
下雨了么,我也能感到了一股凉意包围着我。
......
“爹,咱们还要养他多久,他为什么还不醒啊?喂?木头人,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心别乱动他的伤口,美丽。”
“我没动!”
这些声音到底是从哪传来的,我到底是死是活啊。
......
“爹要出去一趟。”
“爹,你不是说外面兵荒马乱的,很危险吗?”
“那也得去。”
打仗了么,是七玄和武林携手对抗朝廷的战争吗?我得赶紧醒过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醒过来。
......
醒过来
......
醒过来
......
......
空中有梅花香,是风吹来的,芬香扑鼻。
......
......
一切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真实,我能感到我还活着。
我可以轻微的扭转头颅。
我能感觉我的身体存在。
意识正在浮出水面。
......
......
......
我又活过来的那一日,天很晴朗。
窗外有一截光秃的梅花枝探了个脑袋进来,一阵清风徐来,晃动着躯体,像是在向我招手。
为什么我敢笃定它是梅花?
因为空中不仅弥漫着梅花香,它还出现在了我的梦境中。
我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这种死里逃生的愉悦让我忍不住大笑。
即使我笑不出声。
但我的嘴角在上扬,这笑意充斥着我的全部,无法抑制。
“你在傻笑吗?”
我没有注意到有个穿着火红火红衣裳的小姑娘一直坐在我身边,她靠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桌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打开了的书,此时正歪着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只剩个脑袋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脑袋下面的身体。”
“我爹说你全身没一块好骨,要不是你摔下来的时候护住脑袋,我们早就给你卷个草席埋了。”她眼睛回到了手中的书籍上,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大概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她悄悄的瞥了我一眼。
可我一副云淡风轻,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被清风轻抚的梅花枝,事实上早在晕厥中,我已经大概猜出了是谁救下了我,他是我下山以来的第一个对手,梅花客,郑天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我出卖给武林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选择要救下我,很矛盾的一件事情,我不想去思考,不想去知道答案,往事随风,大概是死过一次,很多事情也都看得开了,我不想去做些什么,只想脑袋放空,就这么看一辈子的梅花,真是一件幸事。
可这当然不行,也许等到将来,总会有机会的,眼下既然我活了下来,那么生命已经不单单属于我自己了,我又多了几份牵挂。
“你爹呢?”我问道。
“我爹不在这里,他前些日子出门去了。”她翻了一页书,目不转睛地答道。
“你..你能告诉我,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吗?”
“求我。”我能感受到她正盯着我的脸庞。
“求你了。”我脱口而出。
“咳..好吧,也没什么事。”她语气有些尴尬,就像是一个古灵精怪的玩笑被不识趣的苛刻大人严肃对待。“爹只说外面在打仗。”
“南乾吗,你知道都有谁参与吗?”几分忧愁悄上心头。
“有南乾,武林盟,嗯...”她仰着脸努力的思考,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也许根本不懂得这些的意义。“还有西乞,昆吾,嗯....还有就不记得了。”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反正有好多人,爹只说人很多,其他没告诉我。”
“昆吾是什么。”我心中早有预料,七玄也许还藏在阴暗面,未露他的獠牙,但昆吾这个名字我却从未听说过,西乞师父跟我讲过的,他们是北方草原上的民族,也就是师兄下山后去的地方,同时也是他的故土。
“昆吾是南乾极南之地,瘴气笼罩的一片土地上的民族,南乾皇帝喜欢把犯了重罪的官员罪犯发配过去,十不存一,那是一个荒芜野蛮的地方,”郑天运回来了,他推开屋帘,一把搂住飞扑而来的火红蝴蝶。
“美丽,拿着书先出去玩,我跟你这位叔叔谈些事情。”郑天运慈爱的揉搓着小姑娘的秀发,后者听说地抱着书籍离开。
“我们聊聊吧,木奎。”他拿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床前,面对着我。
“郑阁主不恨我吗?”
“恨你?你是指杀上我阁,要来取我性命那一次吗?”他忽然释怀地笑了出来,“木奎,你是何吾行的弟子,心性却没有你师父的半点影子,我们出来混江湖的靠的不就是这一身的武功么,哪个功成名就的一方巨擘身上不得沾上几条人命?至于无辜与否....”
郑天运面色变得凝重,随后苦笑一声,“江湖弱肉强食,本就没有无辜可言,没有彻头彻尾的邪恶,也没有彻头彻尾的正义,不思进取,不如早早的归乡务农,他日岁月变迁,人老无力,一事无成,该是何等无力。”
“.....”我沉默良久,“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不想。”他轻松地笑道“事事都要求证,人就活得太累了。”
“你放我半条命,我救你半条命,权当扯平,前尘往事,莫再提及。”他翘起二郎腿笑呵呵道,“只是可惜,我当时一心学剑,医术学的是一知半解,不然我还能把你另半条命给救回来,这样你可又倒欠我半条命,我相信曾经武林第一人何吾行的弟子这半条命的人情,可相当值得。”
“看来我师父也下山了,能给我讲下那天以后的事情吗?”
“这可说来话长了。”郑天运顿了顿,还是继续开口说道,“你那天一个人就杀上了顺天山,杀了七十二个人,司徒龙晟的八部侍,还有作为盟主的司徒龙晟,都死在了你的枪下,你知道你干得这事影响力有多大么?”
我摇了摇头。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天下,上到朝廷,下到江湖,人人都知道有一个不知跟脚的年轻人提着一杆枪上了顺天山,屠杀了山上的所有人,灭掉了武林盟的所有高层,这件事被人们称为顺天之殇,江湖千万人,一时间人人自危,无不谈之色变。”他的嘴角挂着轻松地笑意侃侃而谈,“后来朝廷动用了锦衣卫,动用了六扇门,甚至还出动了天武军——一个由习武之人组成的军队来寻觅你的踪迹。”
“只可惜无功而返,因为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我救了你,还把你安顿在了我这里。”郑天运狡黠地笑道,“后来就打起仗来了。”他收起了笑容,“这场仗打得不光荣,打得也很不是时候。”
“为什么?”我问道。
“不光荣,是因为莫天赐联络了外族一起朝南乾开战,北边的西乞,南边的昆吾,还有十几年前的江湖七玄余孽,很不是时候呢,是因为三月中旬恰是梅花开得最好看的时令,这场战争,无论哪方的输赢,都要死太多人,空气中也许梅香依旧,可总会有几分血腥和硝烟败坏了这赏梅的兴致。”
“因为我的死,师父也参加了这场战役?”
“嗯,何吾行也参战了,他站在了莫天赐的这边,用武力手段让那些保持在中立,摇摆不定的江湖高手彻底站在了莫天赐这边。”
“也包括你?”
“也许吧,只是梅花岭地处偏僻,还未有人至此,逢此乱世,我只是想带着我家姑娘活下去,她娘亲去的早,自那以后,我便不再习剑了,我许诺要把我所剩的生命都用来陪伴她。”郑天运看着屋外梅花树下那道模糊的倩影,轻笑道。
“现在是三月?”我心中另有他想,暗道不过是过去两个月,不该有多少变故。
“嗯,三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只想问问我那半条命还有救吗?”我苦涩一笑。
“我不知道。”郑天运也跟着苦涩一笑。
......
后来我便一直待在梅花阁养伤,我请求让郑天运帮我密切关注战事的发展,而我则答应在我伤好离开后请求师父让这对父女在乱世当中拥有一片安宁。
战争不过打响了半个月,南乾王朝四面受敌,狼烟四起,南乾的军队源源不绝地被派遣各处,一是因为战争的突然和迅速,谁也料不到在这个和平的时期,一场全面的战争打响得如此仓促和戏剧,二是因为南乾境内武林和七玄组织的天义军,在江湖各方势力的参与和资助之下,来势凶猛,战力不俗。
坐镇北方三关的是被誉为“天鹰神将”的染仓青将军,他总领北方防务,统帅二十五万镇北军血守关隘,力抵西乞大军与拜月教的合力进攻,其座下七大副将,矫勇善战,勇冠三军,兵强将勇,严防死守,坚不可摧,打下西乞虎狼之师联合的十三次进攻,战功彪炳一时。
坐镇南疆防线的封疆大吏,蒲芙,凭借过人的口才,命令各地官军一面镇压梁州境内以飞尸门为首的江湖势力掀起的骚扰,一面拉拢残余江湖势力的以死效忠,携十万人马将昆吾拒之梁州的忘川江一线,据传昆吾军中亦有飞尸门相助,其能纵死人而起舞,让死去的士兵重拾刀剑,不怕伤痛,在战场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蒲军大败,南疆防线一触即溃,退至陇西,与朝廷援军回合,堪堪抵御。
坐镇荆州,正面镇压天义军主力者,为“虎豹悍将”韩嵩与“虎熊彪骑”韩青父子统领的六千韩门铁骑,与南乾大皇子,轩辕静率领的两万天武军,携地方官兵十五万,在荆州桂阳郡血战。
荆州天义军为首者前武林盟主何吾行,现武林盟主莫天赐,鬼煞门门主步利锋,携江湖诸多势力,在何老首徒木渊,莫老首徒青云志贤的辅助下,将江湖各界人士不论高低贵贱,以武功高低,江湖恩怨为基,统分成军,共计三十五万,以桂阳为会战处,双方交战数日,不分上下,城内城外血流成河,尸累成山。
坐镇东方三州的南乾二皇子,轩辕静,手握十万重兵,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夺魄轩率先在青州多处郡城煽动江湖人士发动内乱,徐州的血炼堂,扬州的百变陵纷纷紧随其后,最北方的冀州紫霜府亦迅速作出回应,轩辕静却下放各郡太守调遣兵马的权利让其自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