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此地的“机关术”竟已演化至此等地步。’
在被粗暴拖拽的路上，墨鸦飞速阅览完了艾凉十九年的短暂记忆，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也开始分析艾凉的死因。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一个D级贫民窟居民所能接触到的信息。
什么是D级贫民窟居民？
这事说来话长。
而且与艾凉的“自杀”息息相关。
艾凉从记事起，就在这座零号浮岛的底层贫民窟挣扎求生，通过街区配发的劣质教育芯片，观看过一些描绘旧时代“地面文明”的影像资料。
借着这些记忆中的影像，墨鸦看到了拔地而起的摩天巨楼，见识了无需符文驱动便能翱翔天际、潜入深海的奇异造物，例如所谓的“空天母舰”和“深潜巨构”。
那是“大湮灭”前的繁荣纪元；
如今被称之为“黄金时代”。
就在人类文明试图将触角伸向星海之际，一场浩劫席卷了整个星球。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态灾难，亦或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异星入侵。
无数被称为“异械体”的金属怪物从地底钻出，它们喷吐着腐蚀性的毒雾，释放着毁灭性的能量脉冲，短短数月便摧毁了地表百分之九十的生态系统和人类聚居地。
幸存的人类凭借着黄金时代遗留的科技，建造了一座座浮空岛屿，在毒瘴云海之上苟延残喘。
各种形态的异械体源源不断地从毒瘴中涌现，它们以金属和能量为食，拥有坚不可摧的合金外壳，部分强大的异械体甚至能够通过吞噬同类残骸进行自我进化和修复。
当毒瘴中出现了能够撕裂浮岛能量护盾、体型堪比山岳的“利维坦级”异械体时，人类最后的空中壁垒也岌岌可危。
“凶悍且进化神速的妖魔。”
——墨鸦如此评价。
经过近百年的拉锯战，人类彻底失去了重返地表的希望。
但文明的火种，依旧在这些悬浮于云海之上的钢铁孤岛中顽强燃烧。
这个年轻人艾凉，便生活在零号浮岛最底层的D区贫民窟。
此地是典型的早期工业废弃区改造而成，原设计容纳人口上限为五万，但在浮岛建立的第二个十年便已不堪重负。如今，浮岛已运行近两百年，D区名义上的人口是三十万，但实际数字早已失控。
浮岛智能核心“中枢”仅能精确统计A、B、C三级上层城区的公民数量，对于龙蛇混杂、秩序崩坏的D区，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估算。
这座浮岛自身产出的资源，早已无法供养所有居民。
零号浮岛运行的第五十年，启动了“配给制生存体系”，由每五年选举一次的“执政官联席会议”与浮岛“中枢”共同调控所有战略资源。每位登记在册的居民，根据其对浮岛的“贡献值”获得相应的【生存配额】。
艾凉这个D级贫民窟居民所拥有的【生存配额】只有一种：
基础生存点。
这种配额可以在认证终端兑换最基础的食物、饮水和医疗服务，但无法在个体间自由流通，且每月清零。
艾凉是一名“废弃品回收与初级维修工”，在一家由黑帮控制的废品处理厂工作，每周能获得的薪水少得可怜——基础生存点30。
一件勉强蔽体的合成纤维衣物需要5点，一小管劣质营养膏需要2点，而被艾凉视若珍宝的那枚破旧“神经共感体验器”（黑市货），花掉了他整整200点，那是他积攒了大半年的血汗钱。
代价就是，他长期穿着破洞的衣服，食不果腹……
想要维持最基本的生理机能，每天至少需要消耗4点购买营养膏。
在艾凉的记忆中，墨鸦看到，这个年轻人半年前被黑市医生诊断为“重度神经衰弱并发认知障碍”。
墨鸦不懂这些稀奇古怪的病症，他的直观感受是……
艾凉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精神压力过大，最终不堪重负。
一周七天，每日平均可支配生存点不足4.3，如果这些点数全部用于购买营养膏，艾凉的身体或许还能勉强支撑。
但实际上，艾凉每天真正用在自己身上的不足2点，长期的饥饿和劳累让他的身体骨瘦如柴，精神状态更是雪上加霜。
艾凉的生存点去哪了？
这就不得不提……
吱呀。
一间充斥着消毒水和劣质香水混合气味的狭窄房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名穿着暴露的紧身皮衣，脸上画着浓妆的女子，打着哈欠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墨鸦警觉地睁开双眼，随即微微蹙眉，将头偏向一旁。
他心中暗道：
此界女子，衣着竟如此不知羞耻！
他记忆中的江湖侠女，即便是行事出格的女魔头，也断然不会将大片肌肤裸露于外人眼前。此地女子却常以暴露肢体为荣。
虽说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但……
心境何存？
这间所谓的“审讯室”不足三丈见方，一张冰冷的金属拷问床和几件锈迹斑斑的仪器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女子熟练地从墙角拖过一把满是划痕的金属椅，坐下后翘起包裹在渔网袜中的长腿，腰间的赘肉被皮衣挤压出一道不太雅观的弧线。
她染成猩红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飞快地扫了一眼手中光屏上显示的艾凉的资料。
“才十九岁就想不开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嘲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从皮衣的夹层中抽出一支细长的电子烟，点燃后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的烟雾，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半年前被黑市医生诊断有精神问题，这半年来，有没有按时‘充值’买药啊？”
墨鸦偏着头，冷冷地回答：“没有。”
女子“嗤”笑一声：“生存点省着不用，是想留着给自己挑一个好点的回收焚化炉吗？”
“不是。”墨鸦平静地回应。
这女子说话尖酸刻薄。
真当他听不懂其中的讥讽之意？他如今对语言的理解，可比这具身体的原主强上不少。
女子突然凑近，吐出一口烟雾，暧昧地问：“濒临死亡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刺激？”
墨鸦：嗯？
好吧，他收回刚才那句自大的判断。
他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女子挪动着她那尚算丰腴的身体，坐到了拷问床的边缘，一只戴着金属指套的手，缓缓伸向墨鸦的手腕。
要探查脉象？
墨鸦强忍着闪避的本能，但他很快便发现，这女子的手指开始在他的手臂上不规矩地滑动。
墨鸦浑身汗毛倒竖。
“你还很年轻……你喜欢那种窒息般的快感吗？”
女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有没有在药物作用下看到什么奇妙的幻象？虽然那只是神经末梢的错误信号，但确实很迷人，不是吗？你的皮肤还挺光滑，是个雏儿吧？”
“妖妇！你想做什么！”
墨鸦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抽回手臂，尚有些虚弱的身体强行坐起，怒视着眼前的女子。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女子那张超过三十岁，却因浓妆而显得依旧妖冶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戏谑和贪婪的微笑。
她轻轻眨了眨左眼：“妖妇？你是在夸我风情万种吗？不错的称呼。”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隔音效果也很好，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们都在外面‘忙碌’。”
女子自顾自地说着，从皮衣的缝隙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后，用手指沾了一些亮粉，对着拷问床上模糊的反光面，旁若无人地为自己补妆。
“艾凉，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有自我毁灭倾向，并且私自使用违禁药物的贫民窟贱种，通常会被直接送往‘废品处理中心’进行脑神经强制剥离，以确保你残余的‘生物价值’能继续为浮岛‘贡献’，不会白白浪费浮岛在你身上投入的那点可怜资源。
“你将会失去所有情感，甚至基本认知，变成一具只会呼吸的活尸……那种滋味，相信我，生不如死。
“我可以帮你伪造一份‘意外事故’的报告，一份让你不用去‘废品处理中心’的报告，然后……帮你用‘快乐’来忘却烦恼。”
她的皮衣拉链，在不经意间向下滑落，露出了其内紧束的黑色蕾丝与一抹雪白的沟壑，她刻意挺了挺本就丰满的胸膛，让腹部的曲线显得更加平坦。
这种毫无经验，又已然绝望的底层蝼蚁，如何能抵挡她的“恩赐”？
女子如此想着，鼻腔中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被猩红唇膏包裹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尖在牙齿间若隐隐现。
女子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的步骤。
她要俯下身，用冰凉的金属指套轻轻划过这个年轻男人的脸颊，凑到他的耳边，用最诱惑的声音吐出最后的通牒，顺手解开他那破旧衣物的领口，从他的眼神开始，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他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女子这般想着，身体缓缓前倾，媚眼如丝，红唇微张……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
女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本该任由她摆布的年轻人，额角传来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
“你竟敢……”
她无力地歪倒在拷问床边，翻着白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墨鸦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那只沾染了些许粉底和血迹的金属补妆盒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
‘腌臢货色！’
‘就这点微末伎俩，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风骚？’
‘青楼里的头牌都比你这妖妇多了几分格调！’
随即，墨鸦看着瘫倒在床边的女子，眉头微蹙。
女子之前的威胁并非虚言，那所谓的“脑神经强制剥离”……
武者之躯，发肤受之天地，岂容宵小损毁？这是他重拾修为的根本。
更何况，他如今神魂虚弱，这第二次生命来之不易。
待这妖妇醒来，后续恐怕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四肢的酸软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
墨鸦摸了摸自己手臂上那依然清晰的针孔，低头拾起女子滑落在地的皮衣，在里面仔细搜寻起来。
一枚刻有“蛇巢娱乐区三级通行证”字样的金属卡片；
几张皱巴巴的“黑市信用券”，面额不等；
一张“D区7号废品处理厂监工”的身份识别牌（照片上的正是这个女人）。
墨鸦思忖着，无论接下来要做什么，首先必须恢复体力，这妖妇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食物之于凡人，便如丹药之于修士。
因此，对于这具身体的原主艾凉因长期饥饿和压迫而走向绝路，墨鸦心中自有一股戾气难平。
他会为艾凉讨回一个公道，权当了结这段占据肉身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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