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依山而建的一座雅阁,东边毗邻着六叠瀑,西边是四季常青的竹林。
而这里,也是院长赵守的闭关之地。
简洁雅致的茶室,赵院长与长公主对坐饮茶,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雅阁之外。
大儒李慕白和张慎去送紫阳居士,陈泰则陪着揽月殿那位白衣客卿参观书院。
“小半年未见,院长发间银丝又增添了许多。”
长公主桃面带笑,嗓音却是清清冷冷。
院长赵守端起茶盏,微微一笑。
“都是些烦恼丝罢了~忘了恭喜殿下,得陆长镜此等人才辅佐,可喜可贺啊~”
说完,老儒士撇撇嘴,自嘲一笑。
长公主眼波微动,宛如冰镜绽破。
“院长这幅表情是何意?”
赵守叹声道:“老夫是笑云鹿书院人才济济,诗词却不及人家一个武夫。”
如今整个大奉儒林都已思想麻木古板,诗句毫无灵气可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一个武夫如此惊才绝艳,当真是令人侧目~
“院长您又何必妄自菲薄,诗词终究是附庸风雅的小道而已,于国于民,更需要云鹿书院的济世之才。”
长公主言语间神色恬静,秀美的兰花指捻着茶盏,饮茶的姿态高贵优雅。
顿了顿之后,便切入正题。
“院长……真不考虑出仕?”
怀庆目光诚恳,语气认真地接着说道:“儒家以人为本,寿元不长,院长又何必做那山中宰相,荒废年华和一身才学?”
朝野鲜有人知,其实青州布政使的官职,原本是授予云鹿书院院长的。
只是赵守推脱年老体迈,不堪大用,同时上书朝廷,推荐了紫阳居士杨恭。
“老夫寿元有限,只盼着天下学子鲤跃龙门,余愿足矣。”
赵守叹息一声,眸中满是遗憾和唏嘘。
“只可惜竹林悟道十余载,呕心沥血,终是跨不过亚圣程氏划下的那天堑。”
听到“亚圣程氏”四个字,长公主峨眉微蹙,也跟着他叹了口气。
大奉儒家起源于圣人,存世千余载的白鹿书院,便是圣人大弟子开创,自诩儒家正统。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在两百年前,因为争国本之争,彻底被当时的皇帝陛下所厌弃。
恰逢此时,白鹿书院出了位叛徒,而书院方面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一位教书先生借此机会自立门户,以‘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取悦皇帝,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国子监,成就一代儒道宗师。
自那以后,国子监便取代云鹿书院,成为朝廷官员的主要输送机构。
儒家正统之争,也因此延续了两百年。
怀庆收敛心绪,宽慰了一句。
“院长执念至此,大可不必。”
说完,长公主神态自若的为老儒士添茶。
“父皇邀您出仕,意在重用云鹿书院,而院长若真为了书院学子们着想,就不该拒绝的。”
三品大儒洒然一笑:“陛下是觉着无法驾驭魏渊,还是那帮朱紫贵胄的屠龙术越来越犀利?”
“是为了大奉的黎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
发自内心的长公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而院长赵守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笑容却是愈发讥讽和揶揄。
察言观色的怀庆叹了口气,开始针砭时弊。
“山海战役之后,大奉国力日渐衰弱,天灾连年不断。尸位素餐者不计其数,胥吏之祸愈发明显……”
“而朝堂衮衮诸公只知党争夺权,袖手空谈者数之不尽,实干兴邦者寥寥无几!”
随后,长公主掷地有声道:“帝国此刻缺一位缝补匠!”
麻衣老儒士边听边看向眼前的奇女子,心间惋惜不已。
若他是男儿身,大奉便又多了一位解黎民于倒悬的不世之才。
大奉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小姐,精通琴棋书画便已是了不得。
而这位长公主,跟着魏渊学下棋、跟着张慎学兵法、跟着陈泰学治国……
圣人经典倒背如流,文章策论不输国子监三千学子。
王霸经略和诸子百家无一不精,学富五车,博闻强识。
十八岁时,元景帝特许她参与翰林院编纂旧史。
前年,长公主试图重编前朝史书,惹来群臣抗议,最后不了了之。
至那以后便不再过问朝堂之事,韬光养晦,锋芒尽敛。
此时,长公主瞧着一声不吭的老儒士,依旧不甘心。
继续道:“三年前,北方蛮族撕毁条约,屡犯边境,血屠百里。”
“南方万妖国余孽毁坏驿路,偷袭军镇,妄图夺回失地。”
“西域诸国冷眼旁观,佛门以此要挟,欲传教中原……”
渐渐加重语气的怀庆,声音由清冷转为高亢。
“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众……院长身为读书人,难道不该一展抱负,重振我大奉国威么?”
赵守轻轻一笑,将深邃目光从那张清丽脱俗的的脸蛋挪开。
望向窗外绿意盎然的竹林时,摇头叹息一声。
“非不愿也,时机未到……殿下请回吧!”
…………
相较一些名山大川,白鹿书院所在的清云山谈不上雄奇秀丽。
若非清气冲霄,与寻常野山并无区别。
山中有院,有阁楼,有广场,有瀑布.……
青石板铺设的小道宛如蛛网,将这些地方串联在一起。
唯一让整个书院显得神圣无比的,便是崖壁边的那座“亚圣学宫”。
陆长镜跟着大儒陈泰拾阶而上,越过香炉进入殿内。
数米高的红漆立柱撑起穹顶,学宫里供奉着的木像,正是创建云鹿书院的亚圣。
供台上数不清的蜡烛火苗摇曳,庄重肃穆。
亚圣学宫并非什么闲人免入的人间禁地,每月初一十五,学子们都会来此参拜祖师爷。
揽月殿的客卿想来参观,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