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配合一下她吧。
林珙暗自想道。
就权当李云睿真的有在为那些逝去的宫人感到惋惜吧。
他旋即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仿佛是对李云睿的赞许。
“长公主殿下真是善良体贴。”
李云睿得到了想要的反馈，雪靥更添丽色，既得意又欢欣。
“不过是做些应尽之事罢了，说起来，云睿尚有许多事情要向林小公子讨教呢。”
林珙僵笑着：“可以是可以啦，只不过……”
“不过什么？”李云睿怡然笑道。
“能不能先将衣裳递给我，有……有点头晕。”
林珙似乎被热水浸得大脑缺氧。
“啊，兰缨，快将林小公子的衣裳拿来。”
“是。”
兰缨只好硬着头皮走向此刻正跪在地上谢恩的骷髅宫人们。
她低声轻问：“衣裳呢？”
门口一位骷髅宫女恭敬地递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色衣裳。
兰缨一瞧，蹙眉道：“怎能拿这身衣裳？”
骷髅宫女忙解释道：“一时寻不来合适小公子穿的衣裳，唯一合身的……便只有小太监穿的了。”
兰缨一时有些为难：“这……”
“无妨无妨，比我穿来的那身破烂衣服要强多了。”
林珙听闻提声挥手，招呼兰缨将衣服拿来，他只想快些到岸台上去。
听说这衣服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太监穿的，林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忍不住低声吐槽：“哎，连幼小男童都不放过，残酷的时代悲剧。”
李云睿离他极近，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然而眼神中却带着丝不可察觉的意味。
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兰缨上前服侍林珙。
而她自己则款款行至骷髅宫人处。
瞧着因她的靠近而畏惧胆怯的骷髅宫人们。
他们正瑟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等候着李云睿的吩咐。
林珙的心疗术还在发挥着作用。
此时的李云睿望着眼前一众骷髅，内心异常平静。
她反倒像个好奇心十足的探险家。
大着胆子将他们挨个打量摸索一番，仿佛审视的是一群任她摆布的玩物般。
心道这群奴才便是死了还是这般忌惮她。
随即一脸玩味地笑出声来，就这般在几名骷髅宫女的搀扶下……
未发一语地离开了。
她的背影优雅而从容，仿若在她眼里……
被骷髅宫人服侍，也成了件寻常事。
在她身后的林珙和兰缨目睹这番操作，是毫不掩盖的惊诧之意。
“你家长公主……果真非同一般呐。”
“是……是啊。”
……
林珙接过兰缨递来的太监服，便打发她去长公主那边。
他心中暗暗唤了几声死魍灵，却始终没有得到响应。
虽是临时穿上的太监服，可这小小一件衣服让他又是一阵唏嘘。
“些小孩儿也怪可怜的，才多大点就成了太监。”
想到这身衣服本属于一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太监，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
时代的眼泪。
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一路来享受惯了，对他人的命运也不甚在意。
这才想起来，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而言，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更遑论自由，平等。
亦或是……
梦想。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那个曾经只在书中读到的女人——叶轻眉。
她带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
看着这个社会的腐朽与不公，感受着那些被时代裹挟压迫着的苦命人。
定然同此刻的林珙一般，莫名燃起一团愤慨的火。
只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经历比林珙多得多。
认知较林珙也深刻得多。
想来她的那团火，比林珙的还要鲜烈，还要炽热。
林珙自觉惜命，没有叶轻眉那般宏伟的抱负与野心。
倒是没有自大到去包揽继承叶轻眉未竟的事业。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里……
为自己，也为他身边所及之人，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圆满。
不被这时代的眼泪彻底淹没，便已是万幸了，林珙这般想。
他深吸一气，尽力挺直了背脊，心中五味杂陈。
疾步走向隔间的海棠池。
他不过是个游走于时光洪流中的普通人。
然而，即便再普通的人，也还是会留下他们存在于世的痕迹。
他有独属于现代人的坚守。
这份坚守，便首先是对这时代的不妥协，不屈从。
……
李云睿没有在海棠池耽搁太久，只是重又简单冲洗一番。
在兰缨和一众骷髅宫人的服侍下，李云睿穿戴整齐。
如出水芙蓉，不染纤尘。
虽有宫人在旁擦抹湿发，且用扇子不住轻拂。
她的长发依然半湿。
“行了。”
她轻轻理了理湿濡的发丝，不耐地起身朝浴池门口走去。
兰缨忙不迭地执起一件御寒的外衫，大步追近身去。
轻声道：“入夜风寒，殿下莫要着凉了。”
遂即轻柔地披在李云睿肩上。
“嗯。”
李云睿微微侧目应了声，兀自揪紧衣衫，不甚在意。
二人刚迈出门去，便瞧见了在外守候多时的林珙。
他穿着那身青色的太监服站在门边，闻声转过头来。
李云睿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玉青襦裙，柳腰皓腕。
她长发半湿，垂散腰际。
未施粉黛，却已然明艳之至。
林珙看得出神，心跳莫名。
李云睿忽而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林小公子，这身衣裳倒是衬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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