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路有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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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

稚山雀那一声的清鸣,像一根无形的线,将赢轩从自我厌恶的泥沼中猛地拽回现实。

冰冷茶汤倒影里那双布满憎厌与杀意的眼眸,瞬间聚焦,锐利如刀锋,刺向窗外雨幕下的人间惨剧。

那撕裂雨幕的哭嚎,饱含着一个母亲最深的绝望与哀求,狠狠撞在赢轩的耳膜上,也撞碎了他片刻的沉思。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抢到窗边,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寒意扑面而来,却浇不灭他眼底瞬间燃起的冰冷火焰。

楼下街角,雨水肆意冲刷的青石板路旁,景象触目惊心。

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人,如同被狂风摧折的枯草,死死跪在泥泞里。她的一双手,瘦骨嶙峋,指甲缝里全是污泥和不知是挣扎还是被推搡时留下的暗红血痕,此刻正死死抓着一个曹军士兵的军靴!

那军靴沾满了泥浆和污秽,妇人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或者说,是地狱的门槛,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它挪开。

“大爷!求求你了大爷!妮儿还小,不懂事,她就是饿坏了,饿疯了才……才拿了您一个饼子啊!”

妇人哭嚎着,声音嘶哑变形,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她还小啊!您行行好,饶了她吧!我给您磕头!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了!放过我的妮儿吧!”

她真的开始疯狂地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咚咚”作响,每一次都溅起浑浊的水花,泥浆迅速糊满了她的额头和散乱的头发,狼狈得如同溺水的野狗。

而她的哀求对象,那个被抓住靴子的士兵,脸上只有一种麻木的残忍和一丝被纠缠的不耐烦。

“滚一边去!贱民就是贱民?”

随后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鸡雏,掐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小女孩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悬提在半空中!

小女孩瘦小得可怜,身上的破布单衣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肋骨轮廓。

她的双脚悬空,徒劳地蹬踹着,像两条离水的鱼儿在做最后的挣扎。一张小脸因窒息和极度的恐惧而憋成了骇人的青紫色,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来,里面盛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和懵懂的死亡阴影。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抽噎声。

小小的身体在士兵粗壮的手臂下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掉。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曹少璘,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披着一件做工考究的雨披,却嫌碍事般敞着怀,里面的绸缎军装依旧一丝不苟。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精心梳理的几缕头发,却丝毫不损他那张英俊面容上此刻洋溢着的、近乎病态的愉悦和残忍的兴味盎然。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由他导演的“好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那妇人的哀嚎,女孩徒劳的挣扎,士兵的粗暴,都成了他无聊雨天里最好的消遣。

“饿坏了?”曹少璘的声音穿透雨声,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模仿妇人腔调的尖刻,充满了戏谑和嘲弄,“哟,听这意思,是我曹少璘的兵,饿着你们娘俩了?”

他向前踱了一步,锃亮的马靴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污水直接泼了跪地妇人一头一脸。妇人被呛得咳嗽起来,却不敢停下磕头。

“拿?”曹少璘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一种阴鸷的暴戾,“那叫偷!叫抢!懂不懂规矩?在这古城,我爹曹大帅就是规矩!我曹少璘的话,就是王法!”

他猛地指向被掐得几乎断气的小女孩,“小?小怎么了?小贼就不是贼了?从小不学好,长大了也是祸害!不如趁早掐死干净!省得浪费粮食!”

他话音未落,那士兵仿佛得到了明确的指令,狞笑着,掐着女孩脖子的手猛地又收紧了几分!小女孩的抽搐瞬间加剧,青紫的小脸上,眼白开始翻起,悬空的双腿蹬踹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不——妮儿!!”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濒死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用牙齿咬开那只铁钳般的手。

却被旁边的另一个士兵一脚狠狠踹在腰窝,惨叫着滚倒在泥水里,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生命在眼前飞速流逝,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

听雨轩二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茶客,无论是富商还是文人,都下意识地侧过头,垂下眼睑,不敢再看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有人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有人身体微微颤抖;更多的人,脸上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和深深的恐惧。

喧嚣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窗外瓢泼的雨声和楼下妇人绝望的呜咽、女孩濒死的抽泣声。

赢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烙铁。他搭在窗棂上的手,青筋暴起,坚硬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生生捏碎。

那双刚刚还充满迷茫与憎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潭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杀意,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浓烈、具体!直指那个雨幕中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草菅人命…无法无天…”赢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这几个字不再是空洞的感慨,而是带着血腥味的诅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道小小的、迅疾如电的青影,猛地从赢轩的肩头俯冲而下!

是稚山雀!

它如同一支离弦的翠色箭矢,无视密集的雨线,带着一股决绝的愤怒,直扑曹少璘那张写满猖狂与残忍的脸!

“嗯?”曹少璘正享受着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青影袭来,下意识地偏头一躲。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布帛撕裂声响起。虽然曹少璘躲开了大部分,稚山雀锐利的爪子还是险险擦过了他昂贵的绸缎军装衣领,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甚至带下了一丝细微的皮屑。

“什么东西?!”曹少璘惊怒交加,猛地后退一步,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触手一点微湿血液,再看那飞掠而过、停在对面低矮屋檐上、正对着他发出愤怒清鸣的青色小鸟,一股被冒犯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兴致”。

“妈的!哪来的腌臜畜生!敢伤老子?!”曹少璘英俊的脸庞因暴怒而扭曲,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森然的杀意,不是指向屋檐上的稚山雀,而是猛地抬起,狠狠指向了二楼窗口——那个唯一可能驱使这扁毛畜生的身影!

“给我滚下来!!”他野兽般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雨声和妇人的呜咽,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周围的士兵也齐刷刷地抬起了枪口,冰冷的枪栓拉动声在雨幕中格外刺耳,无数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听雨轩二楼那个临窗而立的模糊人影。

空气,在曹少璘狰狞的咆哮和无数枪口的锁定下,瞬间凝固。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条街道,连瓢泼的大雨都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尖锐刺骨。

赢轩站在窗前,身影在密集的雨线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眸,穿透重重雨幕,与楼下那双暴怒疯狂的眼睛,无声地对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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