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卡尔结束会面的当晚,秦飞雲将他提供的芯片插入电脑外接的芯片读取器,火星的坐标在屏幕上闪烁,幽蓝的光幕在眼前展开,火星诺克提斯迷宫区的三维地形图缓缓旋转。他反复核对着卡尔提供的坐标——西经120.5度,南纬8度,赤红的地表沟壑纵横,像被巨兽撕裂的伤疤。
“地表无异常……但地下两千米?”他放大断层扫描图同时调出调出E.O.D.T.内部数据库的勘测记录,卡尔提供的坐标点与火星地质局的公开记录完全吻合,诺克提斯迷宫区的岩层下方隐约可见人工结构的阴影,这里确实是泰坦工业五十年设立的采矿基地,但自从五十年前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事故后这里就被完全废弃也无人管理,更不用提继续开采深层的矿物。但近期的热源信号却显示有频繁的飞船活动,海贼占据这种地方并不奇怪,而且这里藏下一艘宇宙战舰轻而易举。
他关闭星图,将数据芯片弹出仔细打量着,他见过这种芯片,虽然薄薄一片但正反面都有磁条,也就意味着它可以记录两份不同的资料,思索片刻后他将芯片的背面重新插入读取器,在等待数秒后屏幕上弹出一串警告:【检测到未加密信号源,建议隔离处理】;和上次一样,他最终选择断开网络连接,芯片内除了坐标,还有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身着德军制服的俘虏被押入矿坑,镜头边缘闪过一道虹光,像是某种能量武器的余晖。
通讯器突然震动,杨磊的声音传来:“代理船长,赵班又在和队里的人掰手腕,赌注是你的船长帽。”
“让他输干净了再来见我。”秦飞雲关闭星图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眯眼望着屋顶,冷光灯下,他身后影子被拉得细长,虽然战地记者并没有承认最后那条匿名消息是他发的,但那句话还是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他们就在你们之中”。
“他们,我们,内应,是谁呢”秦飞雲喃喃自语着,这句话的范围太大了,有可能指的是他的小队,有可能指的是太空城内部,也有可能另有所指,他试图将眼前的线索再次归纳:已知腓特烈大帝号当初是为了什么信息而不选择远程通讯亲自跑来太空城口头传达,而后又将什么机密压缩在数据磁盘内再返送回德国,但是根据艾尔薇拉的话,在前往太空城的途中就有追兵半路拦截,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就将秦飞雲这个“小小的”列兵卷入其中。
但是根据卡尔所言以及照片所拍摄的,他判断火星那边不管是当局还是海贼都有信息差,他们并不知道那个机密其实已经“金蝉脱壳”暗中被人带走,想以此要挟地球方面与他们进行交换,但结果显而易见——现在大家都很默契的默不作声,秦飞雲甚至还特意去其他几个国家的论坛翻找,无一例外的信息管制。
但若间谍已经混入,且按照最坏的情况去想已经混入身边,那会是谁?目的是什么?杨磊,绫子,李泉还有佐拉他们都是事件的亲历者遭受过追兵的迫害,而且秦飞雲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最长也信得过他们的人品,那就是原409和228小队的成员?秦飞雲自己就毙掉了这个想法,随即又转向了另一个问题:目的呢?若是想要机密那肯定优先级是艾尔薇拉,即使抓住了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对方若是专业的也不会傻到去抓一个完全被蒙在鼓中的人。
时间就这样在秦飞雲越发旺盛的好奇心中匆匆流逝,转眼间就快到了一月的月底,在这期间没有任何陌生人再来找过他,卡尔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在这占据了整个月的日常巡逻任务中,秦飞雲也没有闲着,除了与各种繁杂事务打交道,他也在暗中查找这几年来全球可以算得上是什么机密的资讯——当然,真正的机密也不是他能查到的,他能做到的就是留意那些官方公告或是网站论坛上网民们茶余饭后的聊天打屁。
这一查,还真让他摸到了几个疑似的选项,第一个是之前有所耳闻的新星重工和泰坦工业关于主力舰的暗中较量,还有一个是天文局发布的疑似发现地外生命的公告,剩下的几个比较平淡,而最后一个,给他的印象最深——前年某地某研究所收到了一条来自未来的讯息。
只有这个,当他第一次看到时虽然觉得完全是无稽之谈,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什么在告诉他这才是和这场袭击最有关联的。
舱门滑开的轻响打断思绪,杨磊拎着两罐咖啡晃进来,作战服领口沾着机油:“代理船长,该换班了,轮机舱那帮孙子又偷懒,说什么‘雷神’炮的后坐力缓冲器得用原厂货——”他瞥见屏幕上秦飞雲还没关掉的火星地图,话音戛然而止,“咋了?上头要派我们去火星挖土豆?”
秦飞雲沉默片刻,将咖啡罐捏出凹痕:“杨磊,叫绫子和李泉去备用会议室,我们开个会。”
归燕号的备用会议室狭小逼仄,杨磊斜倚在墙上啃着能量棒,碎屑簌簌落在军靴上;绫子蜷缩在折叠椅里,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残影;李泉抱臂靠在门边,目光沉如深潭。
全息投影仪在桌面投出诺克提斯迷宫区的三维模型,绫子的指尖划过矿坑结构图:“地下基地共有四层,通风系统连接着天然溶洞,海盗很可能把残骸藏在这里。”她调出卡尔提供的录像截图,德军俘虏的面容被打上马赛克,“但我不明白,他们还留着活口做什么?勒索赎金?”
“勒索赎金是其次的,主要是为了数据吧。”李泉突然开口。他倚在舱壁阴影中,扳手皮套上的烫金字反射着冷光,“飞雲,艾尔薇拉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既然想和我们商量,现在就别藏着掖着了。”
“她和我说的只有这么多,因为数据磁盘加密,她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杨磊猛灌一口咖啡:“那还等啥?直接杀过去把人抢回来啊!顺便把那帮孙子轰成渣!事成之后我们还能升官,大家皆大欢喜啊”
“然后呢?上军事法庭?!”绫子瞪了他一眼,“E.O.D.T.的巡逻范围最多只到地月之间的拉格朗日点,私自调动护卫舰是重罪,擅自闯入火星管辖区域是越权行为,再加上擅自离岗、越权行动、破坏星际公约——赵班第一个把你焊在鱼雷管上!更别说那破矿坑里藏了多少海盗——你想让归燕号变棺材?”
“那你说咋办?装不知道?”杨磊梗着脖子,“那帮海盗要是真从德国船里挖出啥玩意儿,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空城,万一落到黑市手里,鬼知道会出什么乱子!飞雲,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泉蹲在角落保养着手中的脉冲枪,金属零件在绒布上排列成整齐的方阵:“私自行动会害死所有人——卡尔为什么偏偏找上你?”他抬头看向秦飞雲,“那个记者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上报吧,船长还在莫斯科养伤,上头一定有对策。”
秦飞雲的视线扫过三人。杨磊的急切、绫子的谨慎、李泉的沉默,像三股绞紧的缆绳勒住他的心脏,他调出军规界面,【擅自行动处罚条例】的猩红标题刺得人眼眶发酸。
“投票吧。”他忽然说,“赞成探查的举手。”
杨磊的胳膊举得笔直,李泉和绫子沉默摇头。
“两票对两票。”秦飞雲苦笑,“按条例,维持现状,你们先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尤其是你,杨磊,绫子,明天盯紧他别让他喝酒喝大了,我去莫斯科一趟,刚好去探病,若是有人找上你们,别想,赶紧跑。”
秦飞雲是坐最早的航班去的,回到太空城,他甚至没有途径宿舍而是直接跑步去了民用港口买的加急票登机。
莫斯科中央军事医院2284年1月26日17:23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混着走廊尽头飘来的俄式红茶香气,秦飞雲站在304病房门前时,军用皮靴底粘着的雪粒正在暖气中融化。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皱巴巴的汇报文件——纸页边缘沾着咖啡渍,像一块被揉碎的旧地图。
推开门时,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骤然清晰,佐拉·拉夫洛科娃正斜靠在床头,未系扣的病号服下露出缠着绷带的腰腹,左手输液针头旁竟歪歪斜斜立着半瓶伏特加。她抬眼扫向门口,经过一个月的修养,脸色已经好多了。
大副,你脸上写着一千个麻烦。她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电子仪器的嗡鸣,关门,别让护士看见有个小雏鸟就这么跑我的屋里来了。
秦飞雲反锁门栓的动作顿了顿:您不该喝酒,伤口会...
会烂得更快?佐拉嗤笑着掀开被单,绷带缝隙间隐约可见暗红血痂,比起这个,我更怕被无聊憋死——说吧,什么破事让你跨半个地球跑来?快坐,别跟罚站的新兵似的。
椅子感应到重量时发出轻微的嗡鸣,秦飞雲刚调出全息投影,佐拉突然嗤笑一声:让我猜猜,又是那德国小妞的事?
数分钟后
“所以,你小子果然憋不住气了?”她听完秦飞雲的汇报,咧嘴笑了,“上面压着消息不报,你就想自己当英雄?别告诉我你这个人英雄主义是从电影里学来的。”
“我需要您的建议。”秦飞雲低下头颅,“如果上报,总部可能会压下;如果隐瞒,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虽然这次我要批评你,至少有一点你做得对,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汇报而不是和小弟们摇身一变换个什么船名“阿尔卡迪亚”开着船当宇宙海贼去了。”她将酒瓶重重顿在床头柜上,“但记住,军队不是侦探社——你的职责是服从,不是查案。”
“如果服从意味着放任危机呢?”
佐拉的目光突然锐利如刀:“你漏了第三种选择——把难题扔给更上面的人。”她点开通讯录,王振坤的名字在列表中闪着金边,“这老狐狸最喜欢‘意外惊喜’,不过……”她顿了顿,“我要是你,就会先搞清楚卡尔到底是谁的人。”
窗外飘起细雪,莫斯科的暮色透过玻璃为病房染上了一抹异色,秦飞雲默默收起全息投影,座椅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佐拉最后的话混着酒气飘来:
记住,计划A是哄孩子的童话。真正的战士,永远带着计划B和计划C上路——还有藏在靴筒里的计划D。
秦飞雲的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叩出急促的节拍,他回到太空城后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而王振坤的回复比预期更快:
【明日0900,顶层会议室面谈,在那之前不要再和任何人接触,包括队伍成员。】
此刻他站在电梯里,手心已被冷汗浸湿,电梯玻璃外,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9时,但人造阳光依旧模拟着午后的慵懒,他却一点都没有睡觉的想法。
电梯门滑开的瞬间,转角处的清洁机器人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拐角处突然闪出一名清洁工,推车上的水桶不慎翻倒,那身影脚下一滑和他撞了个满怀。
“抱歉……”对方的声音被口罩闷得含糊不清。
“没事,我才是......”
秦飞雲僵在原地——对方鸭舌帽下露出一绺金发,还有那双如蓝宝石一样的双眼。
“艾尔薇拉?!”
她拽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跟我来!”
备用配电室堆满淘汰的ε粒子电池,幽蓝微光中,艾尔薇拉摘下口罩,脸颊瘦削得近乎病态,眼下泛着青灰。
“秦,我长话短说,之前船长给我的数据,是残缺的。”
“残缺的?”
“是的。”她摘下鸭舌帽,金发如瀑散落,“我看到了,这些数据经过解密后只有其中一部分显示,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资料,磁盘不仅用的是三重加密也同时需要双端验证,只有两端合到一起才是完整的,现在我们只有其中一端”她的声音发颤,“剩下一部分很有可能还在别处,秦,我需要......!”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秦飞雲猛地将艾尔薇拉推进阴影,两名安保部职员擦肩而过,袖口的金属扣闪着冷光——那是某种小型窃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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