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矿基地地下十层
玛尔塔仰面躺在阴冷的金属地板上,右眼肿胀得只剩一条缝。通风管漏下的锈水顺着墙缝滴落,在她耳畔汇成细小的水洼;这是她被关进地下十层牢房的第十七天,也可能是第十八天——海贼们摧毁了所有计时设备,以此消磨俘虏的意志。
当然审讯手段远不如此,海贼们每隔六七小时就会来“问候”一次,有时是电击,有时是钝器——他们想要的是数据磁盘的下落,但玛尔塔的沉默比拷打更令他们暴怒,铁链摩擦着溃烂的脚踝,血腥味和腐臭的排泄物气息在鼻腔中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砂纸刮过气管,但最折磨人的并非肉体之痛——是耳边不断回响的惨叫,那些属于她船员的声音,被海贼的刑具一寸寸碾碎。
记忆总在剧痛时格外清晰
一个多月前,当腓特烈大帝号的舰桥被赤红警报吞没,追兵舰队的炮火在舷窗外炸成连绵火雨。艾尔薇拉被下令强制带离舰桥之外时,少女的蓝眼睛在舱门彻底闭合之前死死盯着她,仿佛在质问:“为什么留下?”玛尔塔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敬了最后一个军礼。
“火控系统恢复17%。”副舰长克劳斯有条不紊的汇报着,“第二主炮还能发射两次,舰长!”
“艾尔薇拉少尉已脱离本舰”轮机长的声音混着警报传来,“但敌舰开始包抄,我们被锁死了!”
玛尔塔看向面前的主控台,全息屏上敌舰的轮廓如秃鹫群聚——那些抹去了舰身任何标识的舰队正从月球阴影中涌出,甲板前部的主炮口正泛着不祥的紫光,这是她没见过的武器。
“引擎过载准备!”她扯开领口的纽扣,汗珠顺着下颌滴在面板上,“把剩余能量全导进推进器!”
“会炸的!引擎已经——”
“重复命令!”
轮机长咒骂着输入指令,舰身因过载而剧烈震颤着,玛尔塔的掌心贴在生物识别锁上,火控系统的病毒警告疯狂闪烁,她猛地拔出配枪击碎屏幕。
“战术长,主炮手动瞄准!方位角α-7,仰角25度!”
“Ja!角度修正,方位角α-7,仰角25度!”
主炮充能的嗡鸣让甲板剧烈震颤,两团刺目的蓝光在敌阵中炸开,爆炸的闪光中,玛尔塔瞥见一抹流光划过深空,像一颗逆行的流星,那可能是另一艘不幸的友军船吧,她想。
“引擎过载启动!”轮机长的声音被轰鸣吞没,当引擎轰鸣声达到顶点时,玛尔塔想起了艾尔薇拉临别时的眼神:那个自己只认识了半天不到,还是懵懵懂懂金发少女,此刻是否已逃出生天?
腓特烈大帝号如断箭般刺向深空,玛尔塔的后背撞上舱壁,肋骨断裂的脆响被警报声掩盖。月球的环形山在舷窗外急速后退,冲击波正在腓特烈大帝号迅速推向月球阴影区,那些挡在前路上的敌舰见腓特烈大帝号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纷纷避让,但也有几艘不长眼的船挡在半路上,结果可想而知——现在残骸还在月球附近飘荡呢。
“引擎过热!冷却系统失效!”
“关闭所有非必要系统,全速脱离战场!”
战舰如濒死的巨鲸冲向深空,舰桥灯光次第熄灭,仅剩的应急灯将玛尔塔的影子投在观察窗上。副舰长克劳斯瘫坐在地,血从额角的伤口汩汩涌出:“舰长……我们可能撑不到……”
“发送求救信号!频道......”玛尔塔的指令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鼻腔涌出的血珠在失重中悬浮。
但最先赶到的并不是希望。
命运开了个恶意的玩笑,当腓特烈大帝号的引擎在月球轨道彻底罢工时,最先响应信号的并非救援队,而是游荡在附近海贼。玛尔塔依稀记得,海盗旗舰的探照灯刺破黑暗,舰体喷涂的荧光骷髅在舷窗上投下狞笑,像一群嗅到腐肉的秃鹫。
海贼的切割器撕开舰桥装甲时,玛尔塔正蜷在应急电源旁。能源耗尽的战舰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唯一的热源是她攥在掌心被捂热的项链——内侧嵌着女儿的照片,她的女儿已经快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因为工作原因母女二人很少见面,但至少每次,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时,女儿则是一成不变的站在大门前张开自己的双臂迎接着母亲。
“妈妈,你回来啦!”
“数据磁盘在哪儿?”海贼的靴底碾过她的手指,对方扣动扳机,无情的将几乎昏厥过去的副舰长射杀。
玛尔塔笑了,染血的牙齿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你猜?”
回忆被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打断,牢门被踹开时,玛尔塔条件反射地蜷起身子——这是避免内脏被踢伤的姿势,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早安,舰长女士”巴克拎着沾血的扳手踱入牢房,双眼扫过玛尔塔的脸“今天想通了吗?还是说……”他踢了踢脚边的麻袋,一颗头颅滚出袋口,是一名年轻的轮机班成员,瞪大的瞳孔映着牢房天花板的灰暗,同时巴克也播放了今日的处决录像,这名轮机班成员很可怜,先是被羞辱,然后又是些让玛尔塔忍不住作呕的虐待,最后才是将头颅砍下。
“还是不肯说?”巴克蹲下身,匕首尖端挑起玛尔塔的下巴,“你每沉默一天,我就宰一个手下败将。明天轮到那个红头发的导航员……叫什么来着?安娜?”
玛尔塔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冷笑,吐出血沫溅在对方靴子上:“你每杀一人,真正的数据就离你远一寸。”
巴克的拳头砸在她耳畔的墙壁上,震落簌簌铁锈:“你以为自己还是舰长?你现在是条连狗都不如——不过没关系,看来你的小伙伴们应该是等不及来救你了......”他的笑容阴冷,“来了二十人,杀一半留一半,这次得让你亲眼看着他们被处刑”
“我不认识......”玛尔塔以为巴克在唬她,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会说的姿态,巴克将激将法依旧对这个女人不起作用,抬起一脚就踹在人早已断掉的肋骨上,剧烈的疼痛让玛尔塔的背弓的和虾米一样,但她仍然保持沉默,只有眼神中的寒光让巴克知晓她还未屈服。
“你们德国佬的骨头是挺硬。”巴克蹲下身,手指狠狠的戳进她的锁骨的伤口,“等解决了这批小耗子,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巴克悻悻的从牢房中走出,早就在一旁等候的副手见状立刻递上混着机油味的手帕,“老大老大,我问过将军了......他说没有派出过舰队,都是这帮小耗子的把戏”副手的声音压的很低,就仿佛旁人会泄密一样。“他承诺会把我们的损失补上,但这些德国佬”
“他讲过信用吗?”巴克啐了一口,“合作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是老子给他擦屁股,上次是,这次也是,不仅不能过问理由还得保着这破船都不能被他们自己人发现,窝里斗别tm和老子沾边!”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再和将军商量商量”
脚步声渐行渐远,玛尔塔确认暂时没人后才爬了起来,双手颤抖着为这年轻的孩子合上双目,这些天,除了物理殴打之外,海贼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拷问手段:神经脉冲鞭、记忆提取仪、甚至在她颅骨钻孔注入致幻剂。但每当意识即将崩溃时,她总会摸到藏在臼齿里的金属片——那是另一半数据磁盘的物理密钥,棱角把口腔内壁磨得血肉模糊,舌尖抵到密钥时,她想起这次的任务,若一切都按照预想的那样,高层现在已经发现了艾尔薇拉带回的并不是完整的数据,但她故意留下的那个缺口足以让那些老家伙发疯,即使有人是叛徒也只能吃了个闭门羹,而想要得到完整的数据,一种是根据另一半逆向破解,但花费的时间不会短;另一种就是等自己的上级站出来为止,但除非到了事情无法控制的地步那个人是不会干涉的。
而第三种,她脑中有过想法,但时隔数日也等不到军方有任何行动,她能理解,只是一想到阵亡通知书现在可能寄到了女儿的手中,泪就止不住的流,她不敢去想象女儿的表情;这个年纪本该在家人的怀抱里哭闹的孩子,已经早早的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别的孩子想不到的孤独,她的女儿却先一步尝到了。
“玛娜,对不起,妈妈这次可能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地下七层,通风管交汇处
秦飞雲再一次将手中的脉冲枪的弹匣打光,而他那确实糟糕的枪法并没有为队友缓解多少压力。
“换弹匣!”他将空枪甩给身后的林澜,接过对方抛来的备用武器,B组虽然没有减员但情况也不容乐观——一名船员被流弹击中腹部,旁边的船员则是整只右手都在刚刚海贼的袭击中被削去,虽然已经止血,但他坚持自己还能再打。腕表显示倒计时01:03:17,自从他们下到第七层之后就遇到了非常激烈的抵抗,至今还在这里打转。
“热源反应!前方三十米!”艾尔薇拉的声音从耳麦传来,她此刻正扒着海贼尸体上的装备检查周遭情况,“右转后直行,有垂直电梯井——但电力系统瘫痪了,该死,它不工作!”
“赵班,杨磊,你们的情况怎么样?”秦飞雲踹开通风栅栏掩护伤兵先行,下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A组在第九层和主力交火!”赵海成的喘息不断,“他娘的,这帮孙子居然有重甲步兵,骨头有点难啃,但兄弟们都好好的活着呢,你可别先死了!”
“代理船长,C组报告!李泉的声音混着枪声从耳麦炸响,海贼调来了重型武器,我们这边有点吃力,杨磊的腿炸伤了......!”
“放屁,别听这小子的”杨磊的声音接入通讯,“飞雲,别管我,快点,我们这还有一箱半炸药,借着掩体足够和他们再玩一会儿......绫子,绫子正在尝试远程连接到归燕号,能连上我们这边就能开炮了!”
秦飞雲探身望向漆黑的电梯井,生锈的钢缆像垂死的蛇群悬在虚空。他将腰间的索扣挂在了其中一根钢缆上:“林澜,用EMP手雷开路。其他人跟我滑降!”
“代,代理船长,咱就剩最后这几个了”
“没关系,快扔!”
林澜解下腰间最后五枚EMP手雷一股脑的扔下去,数秒过后它们一并炸开,蓝光如涟漪般在电梯井底部扩散,当众人顺着钢缆滑至第十层时,在下面严阵以待的海贼们抽搐着倒地,谁能想到秦飞雲竟将所有手雷一次性用光。
“赵班,你们第九层应该也有个电梯井,从这边下来,我们在下面!”
“知道了,等我!”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时玛尔塔就已惊醒,整座牢房剧烈震颤;她趁机蜷身滚向角落,锈蚀的铁链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锐响,楼上传来密集的枪声和金属撕裂的尖啸,似乎巴克说的是真的,有人正在对这个基地展开攻击。
枪声越来越近,负责看守她的海贼也慌了神,那海贼抄起自己手中的老式激光枪对着通道尽头的黑暗无序的乱射着,玛尔塔趁机扯动脚镣——连日的拷打让锁扣早已松动。她摸索着捡起一块刚刚崩落的混凝土碎块,在掌心掂了掂重量,走廊阵阵脚步声渐近,负责看守的海贼举枪后退逼近牢门,枪口因紧张微微发抖。
就是现在!
攒了些许体力的玛尔塔如猎豹般暴起,甩动手中的铁链穿过牢门绞住海贼的脖颈猛力后拉,对方慌张扳机的瞬间,激光束擦着她左脸射入天花板,手中混凝土碎块重重砸在海贼太阳穴上,闷响中混杂着颅骨碎裂的细响;她夺过对方手中激光枪,枪托砸向脚镣锁芯,飞溅的火星烫伤手腕,但片刻自由的气味比疼痛更清晰。
“快,就到了!”
玛尔塔挣脱束缚后,听到通道的另一头有人在说话,但并不是德语而是一口纯碎的中文,紧接着牢门的锁就被一发脉冲弹报废,她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金发,蓝眼,与她印象中的那少女重叠。
“艾尔薇拉……?”玛尔塔勉强睁开完好的那只眼,金发少女的身影在泪膜中扭曲,像一场荒诞的梦境;艾尔薇拉跪在她身旁,战术手套沾满机油和血渍,蓝色瞳孔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愧疚?愤怒?抑或某种更炽热的东西。
“坐标B-17到D-9的敌人清空!”门外传来男人的吼声,中文混着脉冲枪的嗡鸣,“赵班!带人守住通道!我们找到首要救援目标了!”
玛尔塔的视线越过艾尔薇拉肩头,穿E.O.D.T.制服的青年正在布置爆破装置,侧脸被灯削出冷硬的轮廓,他的船长帽随意的斜扣在头上,帽檐下的眼神让她想起冰层下的暗流。
“还能走吗?”秦飞雲蹲下身,医用凝胶喷枪在他掌心嘶嘶作响,这是最后的一点,用完了就代表只要有人再受伤就得面临一个问题:要不队友顶着火力将他背回归燕号,要不秦飞雲就得打破他自己和船员立下的誓言——大家都活着回去。
玛尔塔挥开他的手,扶着墙根踉跄起身,镣铐在脚踝磨出深可见骨的伤痕,但她拒绝露出痛楚的表情
“幸存者还剩下66人,前几天开始海贼每天杀一个……你们来得太晚了”
“至少现在还不算晚”秦飞雲和艾尔薇拉一左一右架起玛尔塔,将最后的一点医用凝胶和一支镇痛剂都用上
“肾上腺素,来一支,快!”
在秦飞雲给玛尔塔注射肾上腺素时,艾尔薇拉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倒计时,现在上面显示着00:18:15
留给秦飞雲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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