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秦飞雲的嘶吼传入通讯器的同一秒,安全屋外岩壁凹陷的阴影里,那架覆盖着厚厚沙尘的“灰隼”战机猛地一震。覆盖机身的伪装沙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抖落,光学迷彩“蜃景”系统启动,整架战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座舱内,卡尔早已穿戴好全套灰黑色飞行抗荷服,面罩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不见丝毫重伤初愈的虚弱。引擎低沉而强劲的启动嗡鸣瞬间取代了警报的余音,他双手稳稳握住操纵杆。通讯器里秦飞雲的吼声刚落,卡尔冰冷急促的指令已经顶了回去:
“收到!‘蜃景’已开!引擎全功率!给我盯死了!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预计抵达时间……五分钟!”
战机如同离弦的利箭,在“蜃景”系统的掩护下,无声而狂暴地撕裂冰冷的空气,向着“鼠穴”方向疾驰。每一秒都在燃烧宝贵的能量,每一秒都在与死神赛跑。
“还有四分钟,亚当,你他妈给我立刻撤离!听到没有?立刻撤离!”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没有撤离的回应。
“亚当!回答!执行撤离命令!”卡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不行!”他斩钉截铁,声音却异常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我得在这里,确认是否只有这一枚。卡尔,我们需要眼睛,需要知道它们射向哪里,你需要坐标。”他的目光扫过仓库入口处那些骤然加快移动速度、如临大敌的士兵和装甲车,“……如果我撤了,我们就是瞎子!赌不起!”
“该死的!”卡尔在驾驶舱里狠狠咒骂一声,灰隼战机在极低的空域做着剧烈的规避机动,借助起伏的地形规避可能存在的雷达探测。“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听着,最多再给你两分钟!两分钟后,无论发生什么,必须给我滚!我需要目标升空后的初始方位角!给我盯死它!”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卡尔粗重的呼吸和战机引擎低沉的嗡鸣。发射井内,那枚巨大的战术核导弹终于完全升出地面,稳稳地矗立在开启的井口上。弹体下方,用于姿态调整的微型矢量喷口开始喷出炽白的尾焰,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嘶鸣。庞大的弹体在液压支架的支撑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角度,如同沉睡的巨人微微转动脖颈,寻找着毁灭的方向。
秦飞雲的呼吸几乎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成败在此一举。能否阻止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彻底化为焦土,能否阻止那扇一旦开启便可能永无休止的核战争地狱之门,全系于此刻。
突然
耳麦中卡尔的声音、引擎的嗡鸣,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电磁忙音,通讯被干扰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秦飞雲。失去了通讯,卡尔根本不知道那枚导弹的精确位置,更谈不上拦截;几分钟后,地狱的火焰将点燃这片古老的土地,连锁反应将无可避免。
仓库入口处,刺耳的警报声中,士兵的叫喊声变得更加急促。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扫帚,开始更加疯狂地扫视外围的缓冲地带和附近的戈壁荒山。巨大的导弹弹体下方,主引擎喷射口周围,开始汇聚起一圈令人心悸的、因高温而扭曲空气的炽热光晕——点火程序已进入最终阶段。
“妈的!”秦飞雲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岩石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渗血。剧痛反而让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猛地扯开胸前的战术背心,手伸进内袋,掏出一枚高亮度、长滞空的红色信号弹。
没有丝毫迟疑,他拔掉保险销,用尽全身力气,将冰冷的发射筒狠狠指向导弹点火升空后可能掠过的东北偏东方向的漆黑天幕
紧接着,一道刺眼夺目的赤红色光焰,如同撕裂夜幕的血色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猛地从秦飞雲所在的岩石后冲天而起,它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垂直的红色轨迹,然后在上升的顶点猛然爆开。
轰!
一团巨大的、燃烧般的红色光球在夜空中骤然绽放,光芒是如此炽烈,瞬间将下方荒凉的戈壁滩、嶙峋的风蚀岩山,甚至远处“鼠穴”仓库入口的探照灯光都映得一片血红;红光照亮了秦飞雲沾满沙尘、因极度紧张而扭曲的脸庞,也如同一个燃烧的箭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导弹即将升空、飞掠的方向。
这光芒,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夜空深处,灰隼战机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哑光深灰的机体在“蜃景”系统的扭曲下,与下方无垠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座舱内,卡尔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通讯耳机里那刺耳的忙音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干扰,强电磁干扰。他失去了秦飞雲的眼睛。
“亚当,亚当!回答我!该死的,给我个方向!”卡尔对着失效的通讯器咆哮,手指在触控面板上疯狂敲击,试图切换备用频道,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沙沙声。雷达屏幕上,代表“鼠穴”仓库的光点如同恶魔的心脏在跳动,但目标导弹一旦升空,在复杂的低空背景下,灰隼的机载雷达需要时间锁定,而时间,是他们最奢侈的东西。
就在卡尔几乎被绝望吞噬的瞬间,一道刺破苍穹的赤红光芒,如同神罚之剑,猛地刺入他的视野。
“信号弹!”卡尔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那团在东北偏东天幕上猛烈燃烧、绽放的红色光球,像黑夜中的灯塔,像血写的路标!根本不需要任何计算,那位置、那方向,与秦飞雲最后断断续续报告的初始弹道推测完美吻合。
“好小子!”卡尔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一推操纵杆,同时狠狠踩下踏板。
呜——!
灰隼战机在空中猛地一滞,发出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机身瞬间由高速前冲的姿态,在空中硬生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锐角,完成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极限转向。巨大的过载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卡尔身上,将他死死压在弹射座椅上,眼前瞬间发黑,血液疯狂涌向脚底,腰侧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碎了牙关,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双眼死死锁定着夜空中那团指引生路的红色光芒。
“方向确认,东北偏东。拦截点……就是现在!”卡尔手指在武器控制面板上化作一片残影。机腹弹舱无声开启,一枚修长、闪烁着冷冽寒光的空对空拦截导弹被瞬间弹出,随即点火。
拦截导弹尾部喷吐出炽白的烈焰,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朝着信号弹指引的空域,朝着那枚刚刚点火升空、尾部拖曳着长长死亡尾焰的战术核导弹,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狂飙而去。
“发现他了!信号弹位置!干掉他!”
信号弹升空的刺目光芒,如同一把双刃剑,在照亮卡尔前路的同时,也彻底暴露了秦飞雲的藏身之处。仓库入口方向瞬间炸开了锅,Y国士兵的吼叫、装甲车引擎的咆哮、重机枪子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汇成一股死亡的洪流,朝着他所在的岩石观察点汹涌扑来。
秦飞雲甚至来不及去看信号弹是否被卡尔捕捉到。在信号弹脱手而出的瞬间,他就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从岩石后弹射而起,连滚带爬地扑向停在十几米外沙沟里的那辆破旧丰田皮卡
“轰!轰!轰!”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发迫击炮弹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狠狠砸落在他刚才藏身的岩石附近,猛烈的爆炸将巨大的风蚀岩炸得碎石横飞,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沙石和弹片,如同灼热的铁砂风暴,狠狠拍打在秦飞雲的后背和皮卡的车身上,发出密集的“噼啪”爆响。他刚才匍匐的位置,瞬间被炸成一片冒着青烟的焦土。
他重重摔在砾石滩上,喉头一甜,血腥味弥漫口腔。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手脚并用地爬起一头撞进驾驶室,钥匙早已插在锁孔里。他猛拧钥匙,同时一脚将油门狠狠踩进地板。老旧的引擎发出一声垂死般的嘶吼,排气管喷出大股黑烟,轮胎疯狂地刨抓着沙地,卷起漫天烟尘。
“追!别让他跑了!”
后视镜里,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触手,瞬间锁定了他这辆在沙尘中疯狂逃窜的破。引擎的咆哮声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群狼的嚎叫。
超过十辆轮式装甲车和武装吉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仓库入口的各个方向冲出,扬起冲天的沙尘,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更致命的是,夜空中传来旋翼高速切割空气的沉重嗡鸣——两架涂着Y国标志的武装直升机,如同两只巨大的钢铁秃鹫,从低空快速逼近,机头下方的机炮闪烁着冰冷的幽光。
“呵……还真够‘热情’的……”秦飞雲看着后视镜里那片迅速放大的死亡洪流,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苦笑。他猛打方向盘,皮卡在布满碎石和弹坑的戈壁上疯狂地扭动、跳跃,车身剧烈颠簸,几乎要散架,每一次转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呼啸而来的重机枪子弹。子弹打在车尾的帆布和旁边的沙地上,激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烟柱。
对方显然被彻底激怒了,一架武装直升机率先开火。
哒哒哒哒——!
机炮沉闷而致命的咆哮撕裂夜空,一道由炽热弹链组成的火鞭,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抽向在戈壁上亡命奔逃的皮卡。秦飞雲瞳孔骤缩,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机炮开火的瞬间猛地向左打死方向。
皮卡的后车厢如同纸糊般被狂暴的金属射流瞬间撕开,装载的备用零件、油桶碎片、帆布残骸混合着火星漫天飞溅。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车尾都横甩起来,秦飞雲死死抱住方向盘,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失控的离心力,才勉强将车身从打横翻滚的边缘拉了回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但还没等他喘口气,另一架武装直升机已占据了绝佳的发射阵位,机翼下火光一闪。
“导弹!”秦飞雲的心猛地沉到谷底,空对地导弹的速度远超机炮,那枚拖着白烟的死亡之吻,如同毒蛇出洞,瞬间脱离挂架,以惊人的速度直扑皮卡车尾。
这是零点几秒的生死抉择,左边,是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风蚀岩群,冲进去或许能借助复杂地形阻挡导弹,但以皮卡现在的速度和失控边缘的状态,撞上岩石就是车毁人亡。而右边,是相对平坦但毫无遮蔽的开阔戈壁,冲过去就是活靶子。
岩石群?跳车求生?
那念头刚闪过就被自己否决,皮卡的速度和失控的惯性下,跳出去不死也残。而开阔地完全是死路。
电光火石之间,秦飞雲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直觉,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逻辑思考。就在导弹即将吻上车尾的瞬间
“右边”一个无声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呐喊在他脑海中炸响。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方向盘猛地向右打死,同时左脚狠狠跺在刹车上。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几乎要撕裂耳膜!破旧的皮卡在巨大的惯性下,车头猛地向右甩出,整个车身以左后轮为支点,在戈壁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漂移弧线,卷起的沙尘如同一条咆哮的黄龙。
那枚拖着死亡白烟的导弹,带着恐怖的尖啸,擦着皮卡甩尾时扬起的车门,几乎是贴着车身的金属表皮,呼啸着掠过。灼热的气流甚至烤焦了车门上的漆皮,它一头扎进了秦飞雲后方几米外的戈壁滩。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皮卡右后方不足十米处猛然炸响,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刚刚完成转向、车身还未完全稳定的皮卡上。
皮卡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被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掀起;车体在空中翻滚、扭曲,车窗玻璃瞬间粉碎。秦飞雲只来得及将身体死死蜷缩,双臂护住头颅。
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以及令人窒息的挤压。所有东西都在疯狂地搅动、撕扯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金属滚筒。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意识在巨大的震荡和翻滚中迅速模糊。最后的感觉,是皮卡重重地砸回地面,又翻滚了好几圈,才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四轮朝天,彻底停了下来。浓密的烟尘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这堆残骸。
秦飞雲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挣扎着,他被死死压在了倾覆变形的驾驶室残骸下。双腿传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剧痛和麻木,仿佛被万吨巨石碾过。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将眼前翻倒的世界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和远处装甲车履带碾碎石板的沉重轰鸣,越来越近。
透过破碎的车窗和弥漫的沙尘,他看到刺目的探照灯光柱扫了过来,数辆装甲车狰狞的轮廓在烟尘中显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片残骸。武装直升机悬停在低空,旋翼卷起的狂风刮得沙尘漫天飞舞。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
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抬起手,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艾尔薇拉那双湛蓝眼眸的倒影在血色的视野中一闪而过,带着无尽的担忧和期盼。
他不想死。他有了不想死的理由。他答应过要回去的。
沉重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撞击声、Y国士兵粗鲁的叫喊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噪音,越来越清晰,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就在他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一道熟悉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划破绝望的利刃,猛地从极高的天穹之上俯冲而下!
一道锐利的灰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突破了塔尔图斯荒漠上空浓厚的死亡阴云,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与速度,朝着这片被装甲车和直升机团团围困的杀戮场,俯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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