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雲从咸涩的湖水中挣扎着爬上岸时,耳畔仍回荡着引擎爆炸的轰鸣。救生舱的金属外壳在撞击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水正从裂缝中汩汩涌入。他扯开安全带,摸索着按下舱门紧急开关,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鼻腔里充斥着焦糊与盐腥混合的气味,他抹了把脸,指尖的伤口在冷风中隐隐作痛。
“船长!杨磊!老爹!”
他对着空旷的戈壁呼喊,声音被呼啸的风扯碎,荒原在暮色中展开,枯黄的草浪被风吹得伏向地平线,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团暗红色的火柱仍在燃烧——那是357号巡逻艇最后的残骸。
“有人吗?!”
秦飞雲对着通讯器嘶吼着,回应他的只有沙沙的杂音,救生舱的定位系统显示最近的信号源在西北方两公里处,他抓起舱内的应急医疗包和几支照明棒,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荒原,扑面而来的是带着些许盐粒的风,刮得脸生疼,右手佩戴的腕表内有一块指北针,但不知是因为降落时的撞击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现在方位指的一踏糊涂,他只能根据刚刚救生舱指出的大概方向一步步向前迈着步子,脚下的大地皲裂,完全不能根据地形判断自己现在掉到了哪个国家,但他印象中的戈壁滩似乎也就剩下那几个,如果在华夏境内就是最好的。
艾尔薇拉的救生舱半埋在沙丘中。舱门被外力撬开一道缝隙,金发少女正用军靴猛踹铰链,火星在金属摩擦处迸溅。听到脚步声,她本能地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枪套
“谁?!”
回应她的只有伸进救生舱的一双手,此刻那双手正在尽力将已经变形的舱门拉开,艾尔薇拉见状一起用力揣着舱门,没过多时舱门终于宣告了失败,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舱外那人探进头来,是艾尔薇拉熟悉的脸
“是我,秦飞雲”
虽然不是期待的搜救队的人,但艾尔薇拉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她的左腿有一道擦伤,血迹在银白色舰外服上晕开,翻译器的电子音因电路受损而断断续续:“秦……定位……船长……”
“把手给我”
秦飞雲将艾尔薇拉从救生舱里拉出,应急医疗包里的止血喷雾刚好足够止住少女那血流不止的伤口,趁着艾尔薇拉休息的片刻,秦飞雲开始检查她的救生舱上的定位系统,坏消息是,和他的一样完全用不了,好消息是,屏幕上又多了两个信号源,想必就是杨磊和李大全他们的了。
“其他……人呢?”
“被气流吹散了,但好在还有信号”
秦飞雲将定位系统连带着电池一并拆了下来,除了追踪信号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正在烦恼时抓起一把砂土搓了搓,干燥的颗粒混合着盐粒从指缝间滑落——这里离水源至少有十公里,救生舱的落点比他预想得更糟。
“先去坠毁点”秦飞雲搀扶起艾尔薇拉,左手指向地平线上方的黑烟柱“船长如果活着,一定会留在船里”
两人循着救生舱的导航坐标向巡逻船坠毁的方向跋涉。夜幕降临后,荒原的气温骤降至零下,脱去舰外服的两人感到寒冷无比,艾尔薇拉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秦飞雲不得不架住她的胳膊。
“谢谢你……救我”她突然用生硬的中文问道,这是她为数不多会的几句外语。
秦飞雲愣了一下,照明棒的光映出少女苍白的侧脸,她的蓝眼睛在黑暗中有种玻璃般的脆弱感。“船长说过,上了船,哪怕是一天大家也是同一个队伍的”他扯了扯嘴角“一天是队友一生是挚友——这是她教我的”
2100时,两人终于看到了除枯燥的荒原大地以外的其他事物,357号巡逻艇的残骸如同一头焦黑的巨兽匍匐在沙地上,主引擎的ε粒子燃料罐炸出了一个直径十米的深坑,裸露的线缆在热浪中噼啪炸响,融化的装甲板像岩浆般在地表凝固。秦飞雲的心跳几乎停滞——直到他听见一声俄语咒骂从残骸深处传来。
“Пошелты...!”
秦飞雲踩着滚烫的装甲板碎片靠近,他听着那咒骂声越来越近,用在附近找到的床铺的连接杆将那碎片撬开
佐拉·拉夫洛科娃仰躺在舰长席的残骸后,腹部插着一块锯齿状的金属板,暗红的血渍在制服上蔓延成可怖的图案,她的右手仍死死攥着半瓶伏特加——酒液早已蒸发,只剩瓶口的冰碴泛着冷光,本来她就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到上方传来的声响,艰难的抬起眼皮,见到两人,眉头紧锁的她竟咧开嘴笑了:
“臭小子……居然活下来了?”
“别说话!”秦飞雲跪下来检查伤口,金属片距离肝脏只有毫厘之差,但化脓的创口显然已经感染;艾尔薇拉翻出医疗包里的药品,手指却抖得撕不开包装。
“医疗包……在第三储物柜。”她啐了口血沫,指了指身后塌陷的舱壁,秦飞雲和艾尔薇拉翻遍废墟,只找到半卷绷带和一支过期镇痛剂。佐拉的伤口边缘已经发黑,脓液混着血水渗出,艾尔薇拉撕开她的制服下摆时,女船长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先找信号发射器……咳,得让总部知道我们还活着。”
“发射器烧毁了”秦飞雲踢开一堆熔化的电路板,“但至少导航模块还能用——我们在哈萨克斯坦阿特劳地区,离俄罗斯边境还有段距离”
夜越来越深,三人缩在残骸背风的凹槽中,用焦糊的保温毯裹住身体,即使火堆在燃烧也还是很冷。佐拉的高烧在入夜后加剧,她时而用俄语呢喃着谁的名字,时而死死掐住秦飞雲的胳膊命令他“别管我,立刻出发”
秦飞雲仔细的核对过地图,他们降落在里海附近,虽然靠近俄罗斯边境,但是据他所知,这里现在几乎和无人区划等号,在ε粒子尚未普及之前,阿特劳地区作为哈萨克斯坦国内最大的炼油基地,这里盖起了无数的自动工厂,只需要很少的工作人员定期维护即可,而生活在这里的民众也随着自动工厂的兴起逐渐向着北方迁移,一百多年过去,当初的自动工厂也已全部停工,大部分的设施被拆除重新送回工厂熔炼成原材料,然后循环往复。
这片大地上如今荒无人烟,只是偶尔能看到远处那些巨型机器的轮廓而已,秦飞雲叹了口气,他偶尔也会想,若ε粒子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那现如今人类的发展又会是什么样子?或许自动采油炼油机器遍地,或许核能发电厂日夜不停的运作,或许每一个山坡上都有一个风力发电机,或许发现了更利于使用的新能源,说到底,人类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选择出最优解,不论其本身是否需要代价。
“秦,我们,要怎么走?”
“现在其他人状况不明,船长又身负重伤坚持不了多久,我们最多等一天”
秦飞雲在沙地上画出简易地图,“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找杨磊他们,老爹和他侄子李泉有野外生存经验,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来坠毁点汇合,走出这片戈壁滩还需要时间,我担心船长她撑不...”
“等个屁!”听见两人小声讨论的佐拉抓起一块碎石砸向他的靴子,“老娘的肠子都快烂了,你们不需要救一个死人,明天你们俩就给我走。”
艾尔薇拉默默将饮用水喂进她口中。少女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灼伤——那是拆卸飞船电池时留下的,她用绷带蘸着酒精给佐拉清创,动作生涩却坚决:“秦的计划符合《国际搜救公约》……我们需要集体行动”
佐拉冷笑一声,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旧弹痕:“活下来的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一夜无话,秦飞雲从巡逻船残骸中勉强找出两截还算完好的合金骨架和保温毯绑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担架,两人将佐拉安置在残骸旁的简易庇护所,佐拉的呼吸在黎明前变得滚烫,秦飞雲掀开临时绷带,脓血的腐臭味混着沙尘扑进鼻腔,金属碎片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他摸向她的额头,体温至少有四十度。
“来不及了,我最晚落日前回来,今晚就得出发”他将所剩无几的饮用水灌进佐拉干裂的嘴唇,“老爹要是活着,一定会来找我们。”秦飞雲将照明棒全部留下“船长就拜托你了。”
艾尔薇拉正用匕首削尖一根钢管,她的金发沾满沙砾,少女的蓝眼睛在晨光中闪了闪,最终沉默点头。
哈萨克斯坦荒原的太阳是白色的
出发不到两小时,温度就急剧飙升,秦飞雲用舰外服的头盔罩住脑袋,面罩内侧很快凝满水雾;远处的山在热浪中扭曲成流动的金色,每踩一步都像踏进滚烫的流沙。他根据救生舱的定位信号向东北方跋涉,终端显示杨磊和绫子的坐标在二十公里外——理论上徒步需要五小时,但高温让时间变得粘稠。
秦飞雲爬上一个小山坡,望远镜中沙狐的骸骨零星散布在红柳丛中,秃鹫在头顶盘旋,等待着他倒下的那一刻;他迈着步子,无力理会那些飞的越来越低的腐食者们,这种高温让他几乎昏厥过去,水壶里的水正在迅速蒸发,本来就不多,等他第二次喝的时候才骤然发现只剩下最后一口的量。
“我真是*了”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水灌下,到最后索性他把水壶也扔了,反正在这里,除了收集他自己的汗水然后越喝越渴,那还能干什么?
他又向前走了两个小时,地平线上出现一片风蚀岩柱群。秦飞雲眯起眼睛,恍惚间看到岩柱间有反光闪烁,他摘下头盔想看得更清,热风立刻卷走他耳边的汗珠,皮肤像被砂纸擦过。
“有人吗?!”他的喊声响起的同时反光消失了,直觉告诉他刚刚自己并没有看错。
岩柱群的阴影像交错的獠牙。秦飞雲贴着岩壁挪动,靴底传来异样的触感——是血。暗褐色的血点断断续续延伸至一处岩缝,缝隙内传出微弱的敲击声。
“杨磊?!”他压低身子钻进去,只见岩缝深处,李大全正用扳手敲打一块铁皮,老轮机长的左腿用树枝固定着,侄子李泉躺在他身旁昏迷不醒,额头缠着浸透血的布条。
“老爹!”秦飞雲大喜过望,今天终于让他碰到一点好事了
“小点声……”李大全的声音低沉,警惕的望向外面“还有其他人在”
话音未落,岩缝外传来引擎轰鸣,秦飞雲探头望去,三辆改装越野车正快速驶过,不过很快又折返回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终在岩柱群外停下。五名中东大汉跳下车,战术靴碾碎了一具沙狐头骨。秦飞雲贴着岩壁挪向另一侧出口,热风将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送进耳中:
“肯定在他们身上,雇主说要活的。”
“那艘巡逻船的残骸在西南边,留两个人搜这里。”
“他们发现救生舱了”李大全将最后两颗子弹压进手枪,“带李泉走,我拖住他们。”
“不行,打不过”秦飞雲贴着岩缝仔细的观察着,对方带的全都是重武器,就连到地球上也不放过他们,令秦飞雲咋舌不已,但他转念一想,对方若只是为了灭口何至于会做到这种程度,现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可以远距离杀人的手段,倘若不是为了灭口
霎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艾尔薇拉的身影,对方孤身一人从腓特烈大帝号上脱离,那并不只是巧合
“孩子,走吧”李大全的眼神坚定“你们俩还小,不值得将生命浪费在这个地方”
“老爹...!”
李大全此刻已经探出身子,枪声突然炸响,秦飞雲背起李泉,咬牙冲进烈日下,背后的交火声渐渐被热浪吞噬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