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将沙地烤出波纹。秦飞雲的舌头肿得像块海绵,李泉的体温隔着制服烫着他的脊背。终端显示最近的坐标还有八公里,但他的视野开始摇晃——远处的地平线上竟浮现出一片湖泊,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棕榈树影。
他踉跄着奔向幻象,直到一脚踩空滚下沙坡,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沙坑底部躺着一具风干的骆驼尸体,驼峰被秃鹫啄成了蜂窝状。他掰开骆驼的肋骨,发现胃囊里有一团粘稠的液体——腐败的胃液混着未消化的草渣,他即使再渴也知道自己不能喝这东西,背上的李泉还在迷迷糊糊的嘟囔着什么
“不行,还不能停”秦飞雲这么不断的自我催眠着自己,他将自己的制服脱下蒙在李泉的身上,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向着目前距离自己最近的巡逻船残骸奔去,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法救所有人,一边是状况不明的杨磊二人,一边是急需救治的佐拉,虽然他已经听不到身后的枪声,但能从地面的震动判断出追兵的距离——改装越野车的引擎轰鸣像饿狼的喘息,卷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一道黄龙,他低头看了眼终端,自己距离巡逻船现在还有大约七公里,这简直就是在和死神赛跑;他在想,这种局面,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扳倒?手里的枪只剩下一个满弹匣,但是他清楚射击课成绩年年都需要补考的自己,倒不如将五发子弹全扔了,给自己和李泉一人留一颗荣光弹——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李泉气若游丝的声音被风扯碎,三辆越野车正在后方呈蛇形逼近,车载扩音器传出经过变声处理的俄语警告:“立刻投降!重复,立刻投降!”
秦飞雲突然急刹,作战靴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他单手托住李泉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抽出腰间配枪,对着天空连开三枪,枪声在回响,追兵的车队明显顿了一下——活捉指令让他们不敢直接开火;领头的越野车猛打方向盘试图包抄,但他趁机带着李泉从背后的缓坡滑了下去,又因重心不稳两人就那么一直滚到了坡底
对方是铁了心要抓活的,他在想,但这偌大的荒原几乎无处可藏,他环顾四周,无意间发现块风化岩下有些许空间可以深入,此刻他拉着李泉躲在缝隙的阴影中,看着越野车从头顶呼啸而过。热成像仪无法穿透岩石的温差屏蔽层,是阴影救了他一命
“咳咳……你这是找死……”李泉的额头抵着他的后颈,呼吸灼热
“省点水分”秦飞雲将青年往上颠了颠,他从岩缝窥见一辆越野车停在坡上,另外两辆越野车正在分头包抄,车载机枪手正在给武器安装麻醉弹匣;岩缝外的沙地突然炸起一串弹坑,掺着麻醉剂的蓝色药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秦飞雲扯下李泉的腰带扣,万幸的是,腰带上别着烟雾弹,他刚刚一直没有发现,否则就不用这么费事了;思索片刻,现在两辆车包抄自己,李大全掩护他离开时他看到三辆车上下来五个人,而右前方斜坡顶端,第三辆越野车正静静停驻着,车门半掩,引擎未熄。
最关键的是,没有身影在附近走动,很有可能车里没人,这是个突破口
追兵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皮靴碾碎碎石的声响近在咫尺,对方五人正在收拢包围圈。
“三、二……一!”
他用匕首撬开烟雾弹引信,灰白色的浓烟从岩缝喷涌而出的刹那,他背着李泉冲向最近的那辆车;车载热成像仪被烟雾干扰的间隙,足够他完成一次自杀式折返
“在这里!”他故意暴露半边身子,对着追兵竖起中指,两挺机枪立刻调转方向,麻醉弹擦着他的耳际掠过,他不敢怠慢,趁机压低重心,背着李泉贴地蹿向斜坡,沙砾灌进衣领的刺痛感让他保持清醒,斜坡角度接近45度,每一步都像在攀爬烧红的刀山。一爬上坡,他一脚踹开车门,车内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刚刚扭过头就被一枪正中眉心,秦飞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开了枪,他撞进驾驶座的瞬间,后视镜映出追兵冲出烟雾的身影
“忍着点”他将李泉瘫软的身体甩到车后座,车身在斜坡边缘剧烈倾斜,右侧轮胎几乎悬空,追兵的麻醉弹击中后窗,防弹玻璃炸开蛛网裂痕,蓝色药剂顺着裂缝蜿蜒如毒蛇
秦飞雲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借着下冲惯性碾过岩柱根部,车尾横扫掀起沙暴,暂时遮蔽了追兵的视线,他让车保持在最高速度开出五公里,直到后视镜再也没有映射出追兵的车辆,他才将车停下清理副驾驶的尸体
如他所料,对方身上没有任何能够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证件,就连衣物上的标签也都被整齐的剪切,全身没有任何纹身或者标记,让人无从猜测,秦飞雲唯一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的就是两个满弹的弹匣,但子弹口径不符——他用的是5.8口径,但对方的是7.62口径
有了车,秦飞雲赶路的速度就快了不少,在他往巡逻船返回的过程中,在沙丘背面发现了杨磊和绫子,三人汇合时没有拥抱,没有寒暄,杨磊一把扛过昏迷的李泉,绫子立刻将收集到的水喂进他的口中
“快,快...!”秦飞雲嗓子如刀割一样,他几乎说不出话,直到重新向身体提供一些水分才好转过来
“回去,赶快...船长,绑匪......”
配合着手语,杨磊二人才明白秦飞雲是什么意思,三人不敢多做停留,毕竟这里还有一个伤员,但刚刚起身,一发火箭弹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不远处的越野车应声爆炸,被掀飞的车身在半空翻滚几周后重重落地,秦飞雲冷汗直冒,还好为了处理李泉的伤口将他拉了出来,否则他就已葬身在刚刚的爆炸当中了
“最后通牒!立刻投降!”
看来刚刚的举动将这些人逼急了,不仅仅是火箭弹,就连无人机也被一同使用,此刻四人周围降下数架携带着小口径机炮的无人机,这些精准的机器会识别一切敌对行为并将对象抹除;秦飞雲深知这次是真的无法逃离,不由得叹息一声
“同志们,这次真的要山穷水尽了”
四人被迫跪在地上接受搜查,对方其中一人认出刚刚劫车的正是秦飞雲,一脚飞起,秦飞雲被踢飞出去半米,他只感觉下巴现在就快要碎掉了,其他人又是数脚重重的落在他身上,对此他只能紧紧蜷缩着身子做着无声的反抗,直到对方的领队制止才停下来
“去你*的...”秦飞雲啐出嘴中的血沫,坐起身子比了个中指,用最简单的国粹问候着刚刚第一个虐待他的人,他个人可以接受战术性撤退,但是作为军人,尤其是华夏军人,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他都不会屈服于敌人。
对方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他那表情就瞬间会意,又是一拳落下,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起,刚刚比着中指的左臂瞬间耷拉下去,疼痛在几秒后席卷而来,秦飞雲疼的在地上直打滚,对方这一拳将自己的骨头打断了
“适可而止,上面要求是活的,我们不能带着全部尸体去交差”
“这四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你的判断是错的!我刚才就说了分出人去巡逻船,现在呢?”
“告诉我谁是队长?!”
在这种时候,对方竟然开始争执起来,很明显团队内部就如何完成任务有不同的意见;数分钟之后,那领队见争执无果,突然掏枪连续扣动数次扳机,那和他吵得很凶的部下目瞪口呆的倒在血泊中,剩下三名追兵见状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
“抱歉,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领队蹲下身来,看向秦飞雲的眼神中竟浮现出怜悯,嘴里一口蹩脚的中文
“为了这个任务,今天我折损了两名手下”他细细抚摸着配枪上的浮雕,随后将枪口抵在秦飞雲的太阳穴上,大拇指向下扣动击锤“我们无冤无仇,但你不是目标,非目标不能留活口,请你去死吧”
就在要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头顶忽然响起熟悉的炮火轰击的声音,秦飞雲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回头时,只见一道幽蓝的粒子束从地平线射来,精准地切断了车轴和炮塔。一艘同型号,但船身各处根据陆地战需要做了相应的改装的G级巡逻船正在冲破沙尘,侧舷的警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丢武器!双手抱头!”扩音器里的俄语带着电子杂音
杨磊瘫坐在地面上,突然大笑起来:“老子居然被条子救了……”
追兵的反应很快,两辆越野车调转车头试图包抄,却被巡逻艇的电磁网轰中轮胎,缠满高压电流的金属网罩住车身,在驾驶员的惨叫声中飘出焦糊肉香,而只剩下两人的追兵眼见形式如此,也没做过多抵抗,两人同时将枪口调转向自己,直接开枪自杀了
“上船!”巡逻艇舱门弹开,一名戴防风镜的女警探出身,“不想变烤肉就快点!”
秦飞雲笑了,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舰船刚刚降落到地面他就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他那断掉的左臂已经用三角巾固定了位置,这艘巡逻船的指挥官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制服的肩章上沾着咖啡渍。他不紧不慢的嚼着烟叶打量众人:“E.O.D.T.的?证件。”
秦飞雲扯下脖子上的军牌扔了过去,对方在确认过没有问题后,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随手抛给秦飞雲一个还剩下一半的伏特加酒瓶
“我的朋友,你太幸运了”翻译器内的声音依旧生涩
“喝一口吧,你应该庆幸你们是坠落在我们这片管区而不是旁边的管区”指挥官咧开嘴大笑着邀请秦飞雲去他们的舰桥参观,一进门就拿起一张卫星地图放大后打印出来的照片
“虽然这里现在停用,但我们还是让卫星绕着轨道进行循环拍摄,你要知道——走私者也喜欢这个地方,卫星一个月才进行一次循环拍摄,你们要是早几天或是晚几天掉下来可就倒霉了”
“感谢您的及时相救,其实我们......”
“我知道,另一队人二十分钟前找到了你的其他队友,别担心,我们现在回总局,你们只需要简单提供一下笔录就好”
秦飞雲在警局的医务室中见到了佐拉,因为条件有限,他们只是将佐拉腹部那块最大的金属残片移除,还剩下一小部分留在体内的残片无法处理,但这总比没有处理强,回到俄罗斯后仍然需要进行手术
佐拉现在的气色好多了,醒来后就迫不及待的问起小队其他人的情况,秦飞雲不紧不慢的汇报着,但当提及到李大全时,他沉默了
“大副?老爹和他侄子怎样?”
“李泉我带回来了”秦飞雲剩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到了嗓子眼的话怎么都敲不开自己的嘴,或者说,他没法说服自己相信短短几天不到,朝夕相处的队友就这么牺牲了;李大全年龄最大,在这艘只有六个人的小船上平日里活跃气氛少不了他的功劳;想说的话很多,但到了最后,秦飞雲只是轻轻的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副”
“我在”
“别太责怪自己”佐拉的语气平淡,平日里她真的很少这么说话“战场上牺牲的事常有,你要学会前进”
“前进?”
“我问你,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做?看着我”
秦飞雲抬起头直视着佐拉,此刻对方的眼神让他发怵,他有答案,但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刚刚张开双唇,佐拉就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不要用言语回答,用行动证明,飞雲,别太责怪自己,向前看,这件事我会和李泉谈,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俄罗斯”
“明白,您多休息”
秦飞雲关上了医务室的大门,但没走几步,他就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脸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身子轻微的颤抖着
在过道另一侧的艾尔薇拉目睹了全过程,她轻轻踏出一步,但片刻后又收回自己的步子,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对方,她清楚,言语的安慰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让他静静的待着吧,这也是在保护一个男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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