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仿佛没有尽头。
银月手中的铜铃泛着幽蓝微光，照亮湿滑的石阶。阴冷的风裹挟着某种腥气从下方涌上来，我的左臂龙纹突突跳动，像要撕开皮肤钻出来。柳如烟跟在我身后，阳玉在她胸前忽明忽暗，映得她银眸中的光晕不断变化。
师父...我回头望去，镜殿的入口早已消失在黑暗中，张清源与灰影纠缠的景象却烙在脑海里。
银月头也不回：放心，幽冥暂时带不走他。
幽冥？白玲珑声音发颤，刚才那灰影真是幽冥？可它怎么会
怎么会和张清源同源？银月冷笑，因为千年前那场封印根本不是传说中那样。
石阶突然转为平坦的甬道。两侧墙壁上刻满壁画，在铃光中若隐若现。我眯起眼，辨认出画中有一条银龙盘旋在天，下方站着个道士打扮的人。
这是...
真相。银月停下脚步，指向第二幅画。画面中银龙一分为三，化作三个女童，道士手持铜镜将其中一个收入镜中。
柳如烟猛地抓住我的手臂：那是我？
银月转身，铃光映着她与柳如烟相似的脸：准确地说，是我们。千年前银龙预感到幽冥将至，主动将龙魂分裂成三姐妹——金瑶主杀伐，银月主守护，而你，银儿，主生息。
第三幅画显示道士将另一个女童交给一群黑衣人，自己带着最小的女童站在祭坛上。画风到此突变，道士的身体里钻出灰雾，与女童纠缠在一起。
张守静...我喉咙发紧。
银月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他以为能控制幽冥，结果反被侵蚀。最后时刻，他将自己的魂魄与幽冥强行融合，用三生镜封印了大部分力量。她指向最后一幅画——镜中困着灰雾，而道士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
白玲珑倒吸冷气：所以师父是...
张守静与幽冥的畸形融合体。银月继续前行，千年转世，他始终在自我对抗，一半想完成使命，一半想释放幽冥。
柳如烟突然按住阳玉：那玄机子呢？他为什么会在阳玉里？
甬道尽头出现一扇青铜门，门上盘着银龙浮雕。银月将手镯贴在龙眼处：因为他是唯一看穿真相的人。
门缓缓开启，刺目的银光涌出。待眼睛适应后，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同时僵在原地——
这是??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祭坛上盘踞着完整的银龙骸骨！每根骨头都刻满暗红符咒，龙首处插着一柄古剑，剑柄上守静二字清晰可见。更惊人的是，七根青铜柱环绕祭坛，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一条铁链，链子另一端没入虚空，不知通向何处。
母亲...银月轻声说。
柳如烟踉跄着向前几步，银发无风自动。她胸前阳玉突然炸开刺目紫光，玄机子的虚影再度浮现，比之前清晰许多。
银儿...玄机子神情复杂地看着银龙骸骨，终于...回到这里了。
我左臂突然剧痛！龙纹像活物般蠕动，黑气顺着血管疯狂蔓延。白玲珑急忙掏出银针，却被我体内涌出的黑气弹开。
阴蛟感应到本源了。银月快步走向祭坛，得抓紧时间。
就在这时，洞穴顶部传来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一道灰影裹挟着金牙闪亮的虚影穿透岩层——是幽冥和张清源！
小七！师父的虚影挣扎着大喊，别让她碰龙首！
银月冷笑一声，铜铃急摇。祭坛四周的青铜柱同时亮起符文，七条铁链哗啦作响，将灰影暂时困住。她趁机跃上龙骸，伸手去拔那柄古剑。
拦住她！玄机子厉喝，她在解封幽冥本体！
我强忍剧痛扑向祭坛，却在半路被一股巨力掀翻——左臂完全龙化了！黑色鳞片爬满手臂，五指变成利爪。更可怕的是，某种古老意识正顺着龙纹侵蚀我的神志。
沈...小七...柳如烟惊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视野边缘泛起血色。恍惚间，我看到银月已经拔出一半古剑，锁链开始崩裂；师父的虚影与灰影时合时分；白玲珑正拼命往我身上撒药粉，却毫无效果...
金...瑶...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混沌的思绪中。像是回应我的呼唤，祭坛上方空气扭曲，浮现出镜中金瑶的身影！她金眸如电，直接穿透混乱看向我。
『想起来。』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炸开，『你究竟是谁。』
剧痛中，一些记忆碎片闪现：沙漠、古剑、满地鲜血...还有我——不，是前世的我——将剑刺入银龙心脏的画面！
不！我抱头惨叫，龙化加速蔓延到肩膀。
玄机子突然冲到我跟前，紫光形成屏障：沈小七！守住灵台！你现在的魂魄才是主体！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我咬牙摸出阴玉贴在额头上，冰凉触感暂时遏制了龙化。再抬头时，局势已然大变——银月完全拔出了古剑，七条锁链断了三根；幽冥趁机吞噬了师父大半虚影，形体凝实了许多；而金瑶的虚影正与柳如烟诡异地对视着。
银儿，接着！玄机子突然将阳玉抛向柳如烟。
银月脸色骤变：休想！她挥动古剑，一道灰芒斩向空中的阳玉。
千钧一发之际，金瑶的虚影猛地扑向柳如烟！两个身影融合的瞬间，柳如烟银发暴涨，眸中金光流转，抬手竟接住了那道灰芒！
小妹...银月神色复杂。
『姐姐，』柳如烟——或者说融合后的存在——开口了，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你被幽冥蛊惑了。』
玄机子的虚影突然暗淡：来不及了...幽冥要挣脱...
果然，剩余锁链正在一根接一根崩断。幽冥的灰影几乎完全实体化，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最可怕的是，它体内闪烁着师父的金牙微光，证明两个魂魄已经深度交融。
师父...我挣扎着爬起来，桃木剑指向灰影，还能...听见吗？
灰影中传来师父断断续续的声音：小七...杀了我...用阴玉...刺龙纹...
银月突然大笑：没用的！幽冥一旦完全苏醒，整座古城都会成为现世的裂缝！她高举古剑，母亲的力量归我了！
她将剑刺向龙首天灵盖。就在剑尖触及骨头的刹那，玄机子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主动冲向幽冥！
银儿，这次换我护你。
紫光轰然炸开，暂时阻断了幽冥与锁链的联系。柳如烟——金瑶——银儿，不管她现在是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银发如瀑般缠住七根青铜柱。
『以三魂之名！』她双手结出复杂法印，银龙骸骨突然剧烈震动，『归位！』
我左臂的龙纹突然脱离身体，化作一道黑光射向龙骸！与此同时，银月手中的古剑脱手飞出，在空中与黑光相撞——
轰隆！
刺目的白光中，我看到三个女子身影环绕祭坛：银月持铃，金瑶执镜，柳如烟...不，银儿握玉。三人同时念咒，七根青铜柱迸发耀眼光芒，将幽冥重新拖向龙骸。
不！幽冥发出非人的咆哮，张守静！你骗我！
师父的声音最后一次清晰传来：小七...记住...阴阳玉的制法在...
爆炸声淹没了后面的话。我被气浪掀飞，后脑重重撞在岩壁上。昏迷前的最后一瞥，是银龙骸骨重新盘绕成封印阵型，而三个女子身影正渐渐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脸。
醒醒！沈小七！
我艰难地睁开眼，白玲珑满是灰尘的脸近在咫尺。她身后，柳如烟——现在应该是完整的她了——正跪在祭坛前，怀中抱着银月毫无生气的身体。龙骸天灵盖上插着那柄古剑，剑身布满裂纹。
师父呢？我哑声问。
白玲珑摇摇头，指向祭坛中央——那里飘着一颗金牙，微微闪着光。
我踉跄着爬起来，发现左臂龙纹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阴玉和阳玉并排躺在祭坛边缘，玉中多了些流动的光丝。
结束了？我茫然地问。
柳如烟抬起头，她的眼睛现在变成左银右金，声音也带着双重回音：不，才刚刚开始。她轻轻放下银月，幽冥本体被重新封印，但师父...张清源的魂魄被它带进了封印。
白玲珑捡起金牙：他说...阴阳玉制法在...
在龙纹里。柳如烟——银儿——金瑶？——站起身，沈小七，你体内的阴蛟之力本就是制法的一部分。
我猛地想起记忆碎片中的画面：前世的我...参与了屠杀？
她走到我面前，异色双眸直视着我：是你亲手将剑刺入母亲心脏，但那是计划的一部分。银龙不死，幽冥不灭。她指向龙骸心口处的裂痕，现在，我们需要你再次举起那把剑。
白玲珑倒吸冷气：你要他杀了银龙？可它已经...
是超度。柳如烟拿起古剑递给我，释放母亲的魂魄，我们才能得到完整的阴阳玉制法。
剑柄入手冰凉，上面除了守静二字，还有一行小字突然显现：『以杀止杀，以魂养魂』
我颤抖着走向龙骸。随着距离缩短，那些记忆越发清晰——前世的我作为金瑶，奉张守静之命亲手结束银龙生命，为的是将幽冥引入陷阱。而现在的龙骸中，还封印着师父和幽冥的融合体...
师父...我举起剑，弟子...送您一程。
剑尖刺入龙骨的瞬间，整个洞穴开始崩塌！无数光点从骸骨中涌出，在空中汇聚成完整的银龙虚影。它看了我们一眼，突然俯冲下来——
我本能地闭眼，却感到额前一凉。睁开眼时，发现阴玉和阳玉飘在空中，玉中光丝正快速组成文字...是阴阳玉的制法！
快记下来！白玲珑掏出药囊中的绢布。
就在我们全神贯注记录时，崩塌的穹顶突然探出一只巨大的灰色爪子——幽冥居然挣脱了一部分！
『走！』银龙虚影盘旋而上，与灰爪缠斗。柳如烟抓起两块玉，拽着我们就往侧面的甬道跑。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我们拼命狂奔，终于在整座洞穴崩塌前冲进一条向上的狭窄通道...
当重见天日时，已是黄昏。我们瘫坐在沙漠中，身后是不断下陷的流沙漩涡——古城永远消失了。
柳如烟摊开手掌，两块玉安静地躺着：我们得到了制法，但代价...
白玲珑突然指着远处：有人！
沙丘上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看轮廓像是...师父？我刚要呼喊，一阵风沙掠过，那人影已消失不见。
魂魄碎片罢了。柳如烟轻声说，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封印里了。
我握紧刻有守静的残剑，突然明白师父最后未说完的话——阴阳玉的制法从来不在别处，就在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上，在每一次生死抉择中。
沙漠的夜风卷起柳如烟的银发，她的异色双眸在暮色中微微发亮：接下来去哪？
我看向中原方向，那里的天空正泛起诡异暗红色：去找制造这一切的源头——幽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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