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的渔村弥漫着咸腥气息。
我们在一个名叫望归的小港口寻找前往无涯海的船只。奇怪的是，一提无涯海三个字，原本热情的渔民们立刻变了脸色，纷纷找借口离开。直到日头西斜，才有个满身鱼腥味的老船夫主动搭话。
几位要去无涯海？他眯着浑浊的眼睛打量我们，目光在金银儿身上停留得格外久。
白玲珑上前一步：老丈能带路？价钱好商量。
老船夫没接话，而是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个贝壳，上面刻着奇特的龙形花纹。他将贝壳举到金银儿面前，浑浊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金银儿异色双眸微微收缩，不自觉地接过贝壳。令人惊讶的是，贝壳一接触她的指尖就亮起微光，表面浮现出更多细密纹路！
老船夫见状，竟单膝跪地行了个古老礼节：公主归来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金银儿最先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老朽认得银龙的气息。船夫起身，声音压得极低，三百年了...自天大人堕入归墟后，再无人敢去无涯海。
天大人？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是三圣之一？
船夫脸色骤变，警惕地环顾四周：几位若要问这些，得上船再说。
他的船是条不起眼的渔船，船头却立着个精致的银龙雕像，龙眼处嵌着两颗珍珠。登船时我注意到，船板上有许多细小的刻痕，连起来看像是某种星图。
船刚离岸，老船夫就从舱底取出个铁盒，里面是张泛黄的海图：归墟星象七日后现，只有那时能找到无涯海。他指向海图边缘一片空白处，这里本有岛，天大人堕天后就沉了。
白玲珑凑近研究海图：为什么叫天大人？
三圣分掌天地人。船夫解释道，天主星辰，地主山河，人主众生。他忽然压低声音，但老辈人说，天大人其实最早是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岸边传来！我们冲到船尾，只见码头上有个渔民正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灰色物质，转眼就变成了具石雕般的僵硬躯体！
蜕皮开始了...船夫脸色惨白，幽冥大人要苏醒了...
更恐怖的是，我左臂的银黑龙纹突然灼热起来，产生出一种诡异的吞噬欲望——我想吃掉那个灰茧！
金银儿一把按住我的手臂：别看！幽冥的蜕皮会吸引阴蛟之力！
她手掌传来的冰凉触感暂时压制了那股冲动。等我们再看向岸边时，几个黑袍人已经将灰茧抬走，围观人群如见瘟疫般四散逃离。
这一路要小心了。白玲珑忧心忡忡，幽冥教在收集蜕皮产生的茧。
船夫调整风帆，让船加速驶离海岸：几位若要去无涯海，得先准备星引。他指向西北方向，三十里外有座古庙，庙里的星盘或许还能用。
日落时分，我们在一处荒僻的小海湾靠岸。船夫拒绝同行，只给了我们一盏龙形灯笼：提着它，邪祟不敢近身。
古庙坐落在悬崖上，半已坍塌。残存的壁画上依稀可见三位道人形象，但面部都被刻意损毁。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祭坛上的青铜星盘，直径约三尺，表面刻着精细的星轨。
这是...白玲珑轻触星盘，顿时有微弱蓝光亮起，归墟仪式的指引器！
金银儿突然走向一面相对完好的壁画，异色双眸在昏暗中微微发亮：你们看这个。
壁画描绘的是个月夜场景：一位道人与银龙在山巅对话。道人背对我们，只能看到他手持拂尘，而银龙则呈人形，伸出的手腕上戴着...与柳如烟一模一样的手镯！
这是天大人和银龙。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船夫说，传说他们曾立下密约。
我凑近细看，发现壁画角落还有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细节：银龙背后藏着个女童，只露出半边脸——金眸黑发，酷似金瑶！
契约...金银儿轻抚手镯，比想象中更复杂...
白玲珑突然惊呼：星盘有反应！
果然，青铜星盘上的蓝光越来越强，表面浮现出七颗主要星辰的图案。更神奇的是，金银儿发丝间的星芒自动飞出，与星盘上的图案对应起来！
归墟星象的指引...老船夫敬畏地后退，只有银龙血脉能激活。
白玲珑快速记录星盘显示的信息：仪式需要阴阳双极在玄武星座位置完成魂渡...她抬头看我们，表情复杂，也就是...灵魂互换。
什么？我和金银儿异口同声。
星盘上是这么说的。白玲珑指着一段古老文字，极阴居阳位，极阳守阴所，魂渡三息，门开。
老船夫突然跪地磕头：公主三思！魂渡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会魂魄俱散！
金银儿却若有所思：或许...这才是契约的真正意义。她转向我，你愿意尝试吗？
左臂龙纹隐隐发热。我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是打开无涯海的唯一方法。
不是现在。白玲珑急忙插话，得等到归墟星象出现的那一刻。她指着星盘边缘的计时刻度，七日后子时，只有三息时间。
我们决定在古庙过夜，明日再回船上商量细节。半夜里，我被左臂的刺痛惊醒，发现龙纹正在吸收月光，形成细小的光流飘向庙外。
顺着光流寻去，在残破的偏殿里发现了骇人一幕——金银儿背对我站着，面前悬浮着三个灰色人形茧！那些茧表面不断渗出黑气，正被她缓缓吸入体内！
银儿？我试探着叫道。
她缓缓转身，我心头一紧——她的左眼完全变成了灰雾状，右眼则维持着金银异色！
平衡...需要黑暗...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幽冥之力...也是契约的一部分...
我本能地后退半步。这个举动似乎刺激了她，灰雾瞬间从她左眼扩散到半边脸！更糟的是，我左臂龙纹突然暴动，黑气不受控制地涌出，与那些灰茧产生共鸣！
沈小七...帮我...金银儿痛苦地跪地，灰雾与金银光芒在她身上激烈争斗，三魂...不稳...
我咬牙冲上前，一把抱住她。龙纹与她的灰雾接触的瞬间，天旋地转——
突然置身于一片星空下。面前是三个金银儿：银儿温柔似水，金瑶冷峻高傲，银龙威严古老。她们被灰雾缠绕，正竭力抵抗。
『阴蛟...』银龙看向我，『共享你的平衡...』
我不知该如何做，只是本能地伸出左臂。龙纹脱离皮肤，化作银黑交织的小龙飞向她们。小龙环绕三魂游走，所过之处灰雾退散。
场景突然切换。我成了金银儿，正透过她的眼睛看世界——白玲珑焦急的脸庞，破败的庙宇，还有...我自己呆立的身影。更奇妙的是，我能同时感受到金银儿的所有感知：银儿对白玲珑的姐妹之情，金瑶对我的复杂心绪，银龙对天地万物的古老认知...
沈小七！白玲珑的喊声将我拉回现实。发现自己仍抱着金银儿，但她的灰雾已经消退，恢复了正常状态。
你们...灵魂互换了？白玲珑举着灯笼，脸色惊疑不定。
金银儿虚弱地摇头：只是短暂共鸣。她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但足够让我明白...魂渡时会发生什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能部分读取她的想法！就像有根无形的线将我们的意识轻微相连。而更惊人的是，那些灰茧已经化为粉末，其中蕴含的幽冥之力似乎被我们共同净化了。
幽冥在通过蜕皮重生。金银儿拍去衣袖上的灰烬，每个茧都是一个被吞噬的生魂。
白玲珑检查着灰烬：所以沿途村庄的受害者...都是它的养料？
回船的路上，那种奇妙的共鸣感始终存在。我不需要转头就知道金银儿在看我，而她似乎也能感知到我的情绪波动。老船夫看到我们并肩走来的样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魂契已成，只欠东风。他喃喃自语，递给我们一个布包，明日启程需备此物。
布包里是七种不同颜色的沙子，分别装在琉璃瓶中。
七星沙。船夫解释道，撒在海面可定风波。
夜深人静，我躺在船舱里难以入睡。左臂龙纹微微发烫，脑海中不时闪过金银儿的记忆碎片：幼时在楚家的孤独，成为阴阳先生后的漂泊，还有...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她偷偷将玉片放入婴儿襁褓的画面。
那个婴儿，是我。
舱门轻响，金银儿悄无声息地进来。月光透过小窗，为她镀上银边。此刻的她既像柳如烟，又像金瑶，还带着银龙的威严，三种气质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睡不着？她坐在我旁边，发丝间的星芒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在想那个婴儿。我直言不讳，为什么选我？
她指尖轻触我左臂龙纹：不是你，是阴蛟。异色双眸中流转着复杂情绪，银龙与阴蛟的羁绊比人类历史更久远。每一世，我们都会找到彼此。
即使像金瑶那样...兵刃相向？
尤其是那样。她苦笑，极阴与极阳本就相生相克。
船舱突然轻微摇晃。金银儿猛地转头看向小窗：海上起雾了。
我跟着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被浓雾笼罩。更诡异的是，雾中隐约有灰影游动，形状像极了人形！
幽冥教的探子。金银儿压低声音，蜕皮后的幽冥能感应到我们。
左臂龙纹突突跳动，既像警告又像挑衅。金银儿按住我的手臂：别回应。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手掌冰凉如玉，却让我血脉贲张。那种奇妙的共鸣感再次加强，我几乎能听到她心跳的节奏。月光下，她的面容近在咫尺，金银异瞳深不可测。
魂渡之后...我轻声问，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她诚实回答，可能部分融合，也可能...话未说完，她突然倾身向前，额头抵住我的。
刹那间，星空在脑海中炸开！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星空——比任何时候看到的都清晰。我甚至能辨认出玄武星座的每一颗星辰，它们之间由银线相连，形成神秘的图案...
记住这个星图。金银儿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七日后，它将是我们的路标。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这种程度的共鸣消耗不小，但收获更大——玄武星座的图案已经深深刻在我脑海中，而金银儿也通过我进一步稳定了三魂平衡。
舱外，诡异的海雾正在退散。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七日后，当归墟星象出现时，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
而那时，魂渡将让我们比任何时候都亲密...也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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