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像牛奶般浓稠。
我们离开渔村已经两天,正沿着玉牙指引的光路向深山进发。为节省时间,金银儿和我保持着半融合状态——不是完全的魂合,而是让意识浅浅交织,像两股并行的溪流。
这种状态带来奇妙的感知变化。此刻,我能看到白玲珑周身环绕着淡绿色光晕——那是她的魂魄颜色;而树木的呼吸声、岩石的记忆片段,都以某种超越听觉的方式涌入意识。最神奇的是,偶尔会有未来几秒的画面闪现:白玲珑下一步要踩的石头会打滑,或者某只山鸟即将从左侧灌木丛惊飞
前面有岔路。金银儿——或者说我们共同的声音——提醒道。她的意识与我如此紧密,有时分不清是谁在思考。
白玲珑对照着玉牙投射的星轨:走左边陡坡。按这个速度,明天中午能到。
她说话时,我(我们?)注意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通过新获得的感知,我捕捉到她魂魄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担忧、孤独,还有一丝...被排除在外的嫉妒?
玲珑...我想安慰她,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在这种半融合状态下,普通人类的情绪就像隔着毛玻璃观察,遥远而模糊。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故意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专心维持你们的...
山路越来越陡。半融合状态虽然增强了感知,但对体力的消耗也极大。金银儿的身体时冷时热,有几次差点从山路上滑落。我不得不加大融合程度来稳定她的魂魄,而这让分离变得更加困难——就像两团半融化的蜡,越捏越难分开。
正午时分,我们在一处平台休息。白玲珑检查金银儿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魂魄溶解加速了...比预计的快。
金银儿——她现在的样貌已经很难说是柳如烟还是别的什么——虚弱地抬起手。阳光穿透她的指尖,几乎能看到骨骼的轮廓:幽冥残余...在吞噬...
我左臂龙纹自动激活,缠绕上她的手腕。黑银交织的能量流暂时稳定了情况,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拖延时间。
玉牙突然发烫!我赶紧取出,发现它内部星轨正在重组,最终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隘口。更惊人的是,隘口上方的云层形成了清晰的龙形图案。
那里...金银儿突然站起,异色双眸亮得吓人,有东西在呼唤...
隘口比想象的近,但异常难走。岩石上覆盖着某种光滑的苔藓,每走一步都可能滑倒。半融合状态下的我们却如履平地——金银儿的轻盈与我的平衡感完美结合,创造出超越常人的移动方式。
即将到达时,白玲珑突然拉住我(我们?)的手臂:等等!前面有人!
确实,隘口处站着个身影。初看是个白发老者,但走近后发现是个中年人,只是头发全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杖——顶端镶嵌着与柳如烟手镯同源的银龙鳞!
止步。那人声音低沉,在山壁间引起回音,此地非生人可入。
金银儿却上前一步:你是...守山人?
白袍人浑身一震,仔细打量金银儿。当他看到那已经褪色大半的金银发丝时,突然单膝跪地:少主...您终于回来了。
少主?我和白玲珑异口同声。
守山人起身,龙鳞杖轻点地面。隘口的雾气顿时散开,露出后面的景象——一个被环形山包围的谷地,中央悬浮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它像光团又像活物,不断在金银两色间变换形态。
原始阴阳。守山人恭敬地说,天地根的核心。
进入山谷后,守山人讲述了更惊人的真相:银龙一族并非普通精怪,而是原始阴阳的守护者。三圣中的天本是上一任守护者,因试图独占力量而堕落成幽冥。
张守静大人是意外。守山人领我们走向谷地中央,他本不该干涉轮回。
白玲珑追问:那玄机子...
自愿成为容器。守山人停在距离光团百步远处,为阻止天大人完全堕落。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涯海的画面——玄机子与张守静争吵时说『极恶才能催生极善』。难道他早就知道...
金银儿突然剧烈咳嗽,这次吐出的血晶足有鸽蛋大,内部灰雾更加浓郁。守山人见状,龙鳞杖急点她眉心:少主坚持住!只有原始阴阳能净化幽冥残余!
他转向我:但必须先完成认主仪式。
什么仪式?
阴阳归一。守山人指向光团,证明你们有资格继承守护者之位。
白玲珑翻出竹简:是这里记载的终极契约吗?
守山人瞥了一眼竹简,突然脸色大变:这字迹...是张守静大人的!
果然,竹简最后几页的笔迹与其他部分不同,更遑劲有力。上面记载着一种名为终极契约的仪式,需要在原始阴阳前完成魂魄的完全融合与分离,证明两者既能合而为一,又能独立存在。
风险很大。守山人严肃地说,失败则魂魄俱散。
金银儿却已向光团走去:没有...选择...
我追上她,半融合状态下的我们如磁石般自然相吸。越靠近光团,周围的景象就越发扭曲——岩石变成半透明,空气中浮现出古老星图,甚至能听到某种宏大的心跳声。
『准备好了吗?』金银儿的意识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握紧她的手,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表示——主动加深融合程度。我们的身体开始发光,轮廓模糊,就像两滴互相渗透的水珠。
白玲珑在远处呼喊什么,但声音被某种屏障隔绝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们和那团变幻莫测的光。当距离缩短到十步之内时,光团突然分裂成两股——一股化作银龙形态,另一股则变成阴蛟!
『验证开始。』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展示你们的本质。』
银龙与阴蛟同时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我和金银儿完全放开抵抗,让魂合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刹那间,我们的存在本身重组了——不再是两个交融的个体,而是一个金银黑三色交织的新存在!
银龙与阴蛟穿过我们的光体,没有造成伤害,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虚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验证通过。守护者传承开始。』
光团突然扩大,将我们完全包裹。难以形容的信息洪流冲刷而过——我看到宇宙初开时阴阳二气的分离,看到银龙与阴蛟最初的共舞,看到三圣立誓的真相...还有师父——张守静——在某个星夜跪在银龙面前的画面。
『我愿意承担打破轮回的代价。』年轻的张守静说,『但请给人类一个机会...』
银龙叹息:『那就需要新的契约者...一个来自未来的人...』
画面切换。我看到自己——不,是前世的金瑶——在星夜将玉片放入婴儿襁褓。但那不是随机的选择...婴儿手腕上的龙形胎记是银龙留下的标记!
『找到了...』金银儿的意识在信息洪流中紧紧抓住我,『师父计划的最后一环...』
光团突然收缩,将我们吐了出来。分离的痛苦堪比剥皮抽筋,但当意识终于各归其位时,奇迹发生了——金银儿的发色完全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而我左臂的龙纹则进化成了立体的微型阴蛟,能在皮肤下游动!
守山人跪地行礼:恭迎守护者归位。
白玲珑冲过来抱住我们,哭得说不出话。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谷地深处有座九层祭坛,坛顶悬浮着一块巨型水晶。
那是...
调和之间。守山人顺着我的目光解释,张守静大人就在里面。
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祭坛。水晶中确实封印着一个人影——不是残魂,而是完整的张清源!他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师父...我触碰水晶表面,寒意刺骨。
金银儿将阳玉贴在水晶上:他在...等待什么。
仿佛回应她的话,水晶内部突然亮起星光,形成熟悉的星图——是玉牙内的图案,但更加完整。师父的声音直接在我们脑海中响起:
『小七,银儿...你们终于来了。』
白玲珑震惊地环顾四周:师父?
『我长话短说。』师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千年前我破坏轮回,导致幽冥失控。作为惩罚,我的魂魄被分割——一部分转世为张清源继续计划,主体则封印于此维持平衡。』
水晶中的师父影像睁开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你们的新契约修正了错误。现在,需要做出选择。』
祭坛震动,顶层石板滑开,露出三个凹槽——正好对应阴阳玉和...某种未知的第三物。
『永久封印幽冥,需要牺牲守护者之力。』师父继续道,『而若要彻底转化它...』
需要什么?金银儿急切地问。
师父的影像看向谷地中央的光团:『需要一位守护者自愿融入原始阴阳,成为新的调和者。』
我心头一震——这不正是三圣当年的角色吗?
白玲珑突然指着金银儿的头发:快看!
她原本恢复光彩的金银发丝又开始褪色,但这次是向着纯白转变!更可怕的是,我左臂的阴蛟纹也开始淡化,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取。
守山人脸色大变:幽冥在反扑!它感应到威胁!
师父的声音变得急促:『决定吧,孩子们。封印还是转化?前者稳妥但轮回继续;后者危险但可能创造新平衡...』
金银儿与我目光交汇。在半融合状态残留的感应下,无需言语就明白彼此的想法。我点头,她微笑,然后我们同时转向水晶:
转化。
师父的影像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触碰原始阴阳吧...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幻象...』
我们手拉手走向光团。这次没有阻力,它像欢迎主人回家般温柔包裹我们。在完全被光芒吞没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玲珑含泪微笑,守山人跪地祈祷,而水晶中的师父...似乎在慢慢变得透明?
光芒中,世界重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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