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废墟比记忆中更残破。
二十年过去,这座曾收留我的地方只剩下几堵摇摇欲坠的墙壁。野草从地板缝隙钻出,藤蔓爬满曾经挂满孩童画作的走廊。最讽刺的是,当年我觉得无比宽敞的大厅,现在看起来竟如此狭小。
就是这里。我指着东南角一块松动的地砖,地下室入口。
金银儿蹲下身,指尖银光一闪,地砖自动移开,露出黑洞洞的阶梯。霉味夹杂着某种陈旧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白玲珑立刻捂住口鼻。
这味道...她皱眉,不是普通的腐败。
我点燃准备好的火把,率先踏入黑暗。阶梯比记忆中还陡,墙壁上满是抓痕——有些已经很古老,有些却像是不久前留下的。
有人来过。金银儿轻触一道新鲜痕迹,而且很匆忙。
火把的光摇曳着,照亮最底层——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石室。墙上刻满符咒,中央是口枯井,井沿上绑着三条锈迹斑斑的铁链,末端没入井中。最骇人的是,正对入口的墙面上用暗红颜料写着三个名字:
『沈小七、柳如烟、白玲珑』
每个名字下方都钉着一片银龙鳞,鳞片下挂着泛黄的纸条。我的那张写着生辰八字;金银儿的那张记录着楚家收养;白玲珑的则是...接生记录?
这不可能...白玲珑手指发抖地取下纸条,我明明有父母
金银儿已经拆开她的那张:楚家养女,实为银龙血脉与人类混血,壬戌年七月初七寅时生于...
声音戛然而止。我们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三人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被精心安排的。从出生开始,不,从出生前就...
枯井突然传出铁链晃动的声响!阴蛟从我左臂暴起,银龙虚影也瞬间笼罩金银儿。白玲珑的玉佩自动展开防护,但这次它发出的不是熟悉的七彩光,而是与墙上符咒同源的暗红色。
师父的布置。我咬牙道,他在等我们。
铁链哗啦啦地从井中升起,末端拴着个小铁盒。盒盖上赫然是师父的金牙图案,但比白玲珑之前得到的那颗大许多。
金银儿异色双眸死死盯着铁盒: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
因为这不是法器。白玲珑突然领悟,是记忆容器。
她小心地打开铁盒。里面没有宝物,只有三样东西:一把骨质小钥匙、一团干枯的银发、和一张婴儿脚印拓片。当我们的目光同时落在钥匙上时,石室突然扭曲变形!
墙壁上的符咒活了过来,在空中交织成全息影像——是张清源,但比我们见过的任何时期都要苍老。他穿着朴素的白衣,坐在某间草庐里,面前摆着三个襁褓。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计划成功了。』影像中的师父声音沙哑,『三个特质不同的魂魄,通过各自历练,最终形成新的三圣平衡。』
画面切换,显示年轻时的师父从银龙身上取鳞片,又抽取自己的骨髓,混合某种发光液体注入三个孕妇腹中...
『人造的守护者。』师父苦笑,『很残忍,但别无选择。自然孕育的三圣总是陷入同样的轮回。』
影像再次变化。我们看到师父偷偷将婴儿时期的我送到孤儿院,把银儿交给楚家,而白玲珑则...被调换了?真正的白家婴儿被送往南方,而她被留在医者世家。
『钥匙能斩断原始阴阳的联系。』师父最后说,『使用它,所有衍生力量都会消失,包括你们的三圣之力。这是最后的礼物...也是最后的考验。』
影像消散,留下我们三人呆立原地。铁盒里的银发是师父的,婴儿脚印则是...我们三个的混合拓片。
所以...金银儿声音发颤,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相遇,甚至...
契约。我接上她的话,全是安排好的。
白玲珑却盯着钥匙:他给了我们选择。继续做守护者,或者...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变回普通人。
沉默如铅块般压在胸口。阴蛟不安地游动,银龙虚影也若隐若现。如果使用钥匙,这些陪伴我们多年的存在都会消失...
不能用它。金银儿突然坚决地说,世界还需要守护者。
可这就是师父的目的啊!我反驳,打破轮回,让世界不再依赖三圣!
白玲珑看看我又看看金银儿:你们意识到吗?我们正在重演预言中的对立...
确实。金银儿站在铁盒左侧,我堵在右侧,白玲珑在中间左右为难。墙上的三个名字在昏暗光线中仿佛在嘲笑我们。
也许...白玲珑突然拿起钥匙,选择权不该在我们手里。
什么意思?
记得青林村的村民吗?剑冢附近的农户?沙漠里那个帮过我们的商队...她手指轻抚钥匙,那些被我们影响过的普通人,才该决定世界需不需要守护者。
我和金银儿同时开口反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提议如此...平衡。既不是强行保留力量,也不是武断放弃,而是...
信任。金银儿轻声说,师父最终想教会我们的。
就在我们达成共识的刹那,钥匙突然发光!它挣脱白玲珑的手,悬浮在空中变形、扩展,最终化为一面对半分裂的镜子——左半银白右半漆黑,但交界处流动着七彩光晕。
选择之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明!活体阴阳的孩童形态从镜中蹦出来,比上次见时长高了些。他欢快地绕着我们转圈,最后停在镜子前。
看!他指着镜面,里面!
镜中开始闪现无数画面:青林村的村民在田间劳作,剑冢附近的猎户教导孩子射箭,沙漠商队围着篝火讲故事...每个场景里都有普通人面临选择时展现的勇气与智慧。
最震撼的是最后出现的景象——世界之脐在没有三圣干预的情况下自我调节,时而允许小范围混乱,时而施加局部秩序,但整体保持着动态平衡。
这就是...我喉咙发紧。
师父想看到的。金银儿接上我的话,一个不再需要特定守护者的世界。
小明咯咯笑着推了推镜子。它立刻缩小成玉佩大小,落入白玲珑手中。礼物!他宣布,现在...再见啦!
还没等我们反应,孩童已经化作光点消散。只有镜子留在白玲珑掌心,微微发热。
离开孤儿院时,夕阳将废墟染成血色。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城镇灯火在远处闪烁。
所以...白玲珑打破沉默,决定好了?
金银儿看向我,异色双眸中流转着复杂情绪:一起?
我点头,左臂龙纹与她指尖银光同时亮起。白玲珑会意,将镜子高举过头。三股力量交汇的瞬间,镜面迸发出耀眼强光!
没有痛苦,没有巨响,只有某种温暖的抽离感——仿佛有人轻轻拔掉了灵魂深处的塞子。阴蛟从手臂上浮起,化作一条小龙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然后消散在空气中;金银儿的银发恢复成普通白色,异色双眸也变成一致的深褐;白玲珑的玉佩咔地裂开,掉出里面一直藏着的小药囊——这才是她真正的传家宝。
我们相视而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力量消失了,但那些经历塑造的品格、那些冒险培养的羁绊...这些永远属于我们。
三年后。
我在江南某小镇做游方道士,专解些小妖小怪的麻烦。报酬不多,但够买酒。偶尔会遇到手腕有奇怪胎记的孩子,就多教他们几招防身术。
金银儿在北方开了家武馆,据说连官府都派人去学艺。有学徒说她半夜会对着月亮发呆,眼中偶尔闪过银光...当然只是传闻。
白玲珑回到医者本行,但多了项特殊本事——总能恰好出现在瘟疫爆发前。她写的那本《三圣游记》意外畅销,虽然被当作志怪小说。
每年七月初七,我们都会回到初次相遇的那个小镇。在茶馆里喝一整夜茶,分享各自的见闻。天亮前,白玲珑总会掏出那面小镜子,看看世界的状态。
镜中的景象总在变化,但基调从未改变——不完美,却充满活力的平衡。
今年雪下得特别早。我路过孤儿院旧址时(现在是个养鸡场),听到微弱啼哭。循声找去,在残墙下发现个襁褓中的婴儿。
抱起他时,熟悉的龙形胎记映入眼帘。远处雪地里,似乎有个银发身影一闪而过...
但我只是笑了笑,将婴儿裹紧了些。前方镇上的灯火温暖明亮,足够指引任何人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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