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术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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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来第一场雪落下时,我的命格再次反噬了。

当时我正在后院练习雷字诀——这是张清源上个月才教我的高阶符咒。雪花落在黄纸上,立刻融化成一个个小水洼,把刚画好的符文晕染得模糊不清。我揉了揉冻僵的手指,准备重新开始。

突然,锁骨下的印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往里捅。我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扯我的五脏六腑。

师...父...我挣扎着想喊人,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我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铜铃——紧急时召唤张清源用的,却发现手指已经痉挛得无法弯曲。

视线越来越模糊,耳中嗡嗡作响。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华服少年,他站在雪地边缘对我微笑,眉心红痣鲜艳如血。

快了...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再有两年,你就是我的了

绝望中,我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清醒了一瞬。趁着这片刻清明,我用染血的手指在雪地上画起了净字诀。雪地作纸,鲜血为墨,每一笔都耗尽力气。

画到第三笔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飘散。童年的片段走马灯般闪过:灶台边偷吃的红肚兜小女孩,井台上洗肉的老婆婆,梁上倒吊的女人...最后定格在张清源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

废物!他好像就在耳边吼,画符要一气呵成!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地坐起来,完成了最后一笔。血符完成的瞬间,雪地突然腾起一股白雾,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白雾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像萤火虫般绕着我旋转。

剧痛奇迹般减轻了。我贪婪地呼吸着,看着那些金色符文一个接一个地融入我的胸口。每融入一个,印记的灼热感就减弱一分。

当最后一个符文消失时,雪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形汗印。我虚脱般地仰面躺倒,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

自创血符,不错。

张清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勉强抬头,看见他站在屋檐下,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壶,好像已经看了很久。

您...早就来了?我声音嘶哑。

从你第一笔开始。他走过来,把茶壶塞进我怀里,喝掉。

热茶入喉,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我这才发现茶里掺了药酒,辛辣中带着微苦。

为什么...不帮我?

帮你?张清源嗤笑一声,生死关头谁能帮你?他蹲下来检查我胸前的印记,粗糙的手指按在皮肤上,带来些许刺痛。

不过...他难得地放缓了语气,能在命格反噬时自行画出有效符咒,你算是入门了。

入门。这两个字让我鼻子一酸。三年来,我每天鸡鸣起床,子时才能休息。画坏的符纸能堆满半间屋子,挨过的戒尺足够做副棺材。现在终于得到了这老道的认可。

张清源突然起身回屋,片刻后抱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出来。吹去灰尘后,露出箱盖上繁复的符咒——和当年给我桃木剑时用的箱子一样。

今天开始,教你真正的阴阳术。他咬破手指,在箱盖上画了道血符。箱子咔嗒一声弹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五本古籍、五个小布袋和五件法器。

阴阳五术,山、医、命、相、卜。他依次指着那些古籍,我这一脉,主修山术,也就是驱邪镇煞、风水堪舆。

我好奇地伸手想拿山字古籍,却被他用戒尺敲了下手背。

别急。张清源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今天要告诉你的是,单靠山术,解不开你的七星锁命。

雪不知何时停了,院子里静得能听见屋檐融雪滴落的声音。我盯着箱子里那五本古籍,突然明白了什么。

您是说...我需要学全五术?

学?张清源笑了,哪有那么容易。阴阳五术各有传承,光是山术我就教了你三年,还只是皮毛。他合上箱子,你需要找到其他四脉的传人。

我胸口突然一阵发闷:您...要赶我走?

张清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那半块阴阳玉。三年过去,玉佩更加温润,上面的纹路也越发清晰。

二十年前,阴阳五脉本是一体。他摩挲着玉佩,眼神飘向远方,后来因为...某些变故,五脉分崩离析。这半块阴阳玉,就是当年信物的一部分。

他解下玉佩挂在我脖子上:带着它,去找其他四脉的传人。当他们看到这玉,自会明白。

我攥着玉佩,喉咙发紧:去哪找?

江南医门,湘西命脉,中原相术,巴蜀卜算。张清源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法器——一个古朴的罗盘,这寻龙尺给你,路上用得着。

罗盘入手沉甸甸的,黄铜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当我手指无意中碰到中央的指针时,指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最后指向西南方向。

看来已经感应到什么了。张清源点点头,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走。

这么快?我声音发颤,我还没学会...

七星锁命五年一小劫,十年一大劫。他打断我,你被换命已经七年,再拖下去,下次反噬就没这么好运了。

那晚,张清源破例让我喝了酒。劣质的烧刀子辣得人喉咙发烫,却也驱散了离别的愁绪。我们坐在道观的门槛上,看着月亮从云层中时隐时现。

师父,当年五脉为什么分裂?我借着酒劲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张清源的金牙在月光下一闪:因为贪念。他灌了口酒,有人想集齐五术,打开不该打开的东西。

打开什么?

阴阳界。他声音突然低沉,阴间与阳间的界限一旦打破,天下大乱。

酒劲上涌,我眼前有些模糊:那...和我换命的人...

楚家。张清源冷笑,当年分裂的始作俑者。他们想用你的身子当容器,承载从阴阳界逃出来的东西。

我还想问更多,但酒意和疲惫一起袭来,不知不觉靠在门框上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把我扛回屋里,还难得地盖了床被子。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张清源站在门口,已经穿戴整齐,腰间挂着铜铃和桃木剑。

起来,送你一程。

我的行李很简单:三套换洗道袍、一叠黄纸、一小瓶朱砂、桃木剑和罗盘。张清源额外给了我一个钱袋,里面装着几块碎银和铜钱。

省着点花。他粗声说,不够了自己挣,驱邪看相都行。

山门前,他停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差点忘了这个。

布包里是七根银针,每根都细如发丝,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山门秘传七星针,关键时候能保命。他示范了一下取针的手法,记住,天枢针定魂,天璇针镇煞,天玑针...

我认真记下每根针的用法,生怕漏掉一个字。说完,张清源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发疼。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体内的阴煞完全控制你。他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会怎样?

我会亲手了结你。他说这话时,金牙闪着冷光,这是师父的责任。

我喉头发紧,只能重重点头。

送别比想象中平静。张清源站在道观门口,看着我一步步走下石阶。当我走到山脚回头望去,他还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影在晨光中像一柄出鞘的剑。

师父!我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大喊,等我回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进了道观。木门关上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按照罗盘的指引,我向西南方向行进。正午时分,路过一条小溪,我俯身喝水,突然在水面倒影中看到了那个华服少年。他站在我身后,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我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向水面,倒影中只有我惊恐的脸。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容器。少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你找到第一个传人之前...

一阵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倒影消散无踪。我摸着胸前的阴阳玉,发现它正散发着异常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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