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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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道观的第七天,罗盘指针开始发疯似的旋转。

我蹲在溪边,看着铜盘上的指针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自从昨天经过那个无名荒冢后,这寻龙尺就变得不正常起来。更糟的是,我锁骨下的印记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见鬼。我拍了拍罗盘,指针依然狂转不止。抬头看了看天色,暮云四合,远处已经传来隐隐雷声。

山雨欲来,我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沿着溪流往下游走,远处山脚下似乎有座破庙。我刚加快脚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眼前一黑,我跪倒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不...不是时候...我咬着牙摸向腰间的药囊——张清源准备的七颗续命丹,每天一颗。可手指痉挛得厉害,怎么也解不开系带。

雨点开始砸下来,冰冷刺骨。我挣扎着往前爬,每动一下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锁骨下的印记灼热得吓人,周围的皮肤已经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破庙的轮廓。还有一百步...五十步...我数着自己的心跳,生怕下一秒就会停止。

爬到庙门槛时,我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指甲抠地抠得翻起,膝盖磨得血肉模糊,嘴里不断溢出血沫。雨水打在背上,冷得像冰,可体内却燃烧着一团火,仿佛要把我由内而外烧成灰烬。

庙里比外面更黑,充斥着霉味和动物粪便的臭气。我瘫在一角,终于解开了药囊,可里面的药丸已经被雨水泡成了糊状。

完了...我绝望地看着掌心的药糊,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道观。张清源站在七星灯阵中央,金牙闪着冷光:记住,生死关头谁能帮你?

师...父...我伸出手,却只抓住一把潮湿的稻草。

体内的火焰越烧越旺,我开始出现幻觉——墙角蹲着那个红肚兜的小女孩,正一块一块地吃着自己的手指;梁上倒吊的女人这次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动的蛇;而庙门口,站着那个华服少年,眉心红痣在黑暗中发着光。

容器...少年微笑着走近,放弃吧,让我进来

我想抬手画符,可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少年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那张苍老的面孔——干瘦如骷髅,眼睛只有眼白。

就在那双冰冷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庙门砰地一声被撞开。风雨中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手持一盏昏黄的灯笼。

还好赶上了。是个女子的声音,清冷如玉磬。

灯笼的光照在她脸上,露出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眉如远山,杏眼中似有星光流转。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素白劲装,腰间挂着个绣有红莲的药囊。

华服少年的幻象在灯光下如烟消散。女子快步走到我身边,灯笼往我脸上一照,立刻皱起眉头。

七星锁命?她伸手掀开我的衣领,看到锁骨下的印记后,倒吸一口冷气,还是最毒的阴煞夺魂印!

我想说话,却只吐出一口黑血。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搭在我的腕上。

脉象乱成这样还能活着,真是奇迹。她自言自语,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七根银针,忍着点,会疼。

第一针扎入头顶百会穴时,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像有人把烧红的铁签顺着脊椎插进去,一直捅到天灵盖。

女子不为所动,手法娴熟地接连下针。每扎一针,我体内的火焰就减弱一分,但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仿佛血液正在结冰。

阴阳失衡太久了。她边扎针边解释,我先用寒冰针压住你体内的阴煞,再...

她突然停住,目光落在我胸前——阴阳玉不知何时从衣领里滑了出来,正在微微发光。

这是...她伸手触碰玉佩,自己的衣领中也滑出半块玉。两块玉刚一接近,就咔嗒一声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

完整的玉佩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破庙照得如同白昼。光芒中浮现出一幅虚幻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五个光点,彼此用金线相连,形成一个五角星。

阴阳五术图...女子喃喃道,你是山门传人?

我想点头,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女子——现在我猜她就是医门传人——迅速收起震惊的表情,继续施针。

听着,我现在要用回阳针激发你自身的阳气。她捏起最后一根金针,这会很危险,但别无选择。

金针刺入心口的瞬间,我仿佛被雷劈中。全身肌肉痉挛,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穿黑袍的老人用红绳捆住婴儿...华服少年在血池中沐浴...张清源的金牙在黑暗中闪光...最后是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深渊底部注视着我...

坚持住!女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被它拉进去!

我拼命挣扎,却像陷入噩梦般无法醒来。那双红眼睛越来越近,最后几乎贴在我脸上。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容器...一个沙哑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我们终将合而为一...

就在我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一股清流从心口注入,迅速蔓延至全身。红眼睛发出愤怒的嘶吼,渐渐远去。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火堆旁,身上盖着件白色外衣。

醒了?女子坐在火堆对面,正在研磨某种草药,差点以为救不回来了。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胸口插着七根针,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锁骨下的印记已经褪回暗红色,周围的鳞片纹路也消失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在下沈小七,山门弟子。

柳如烟,医门第三十六代传人。她头也不抬地继续捣药,你怎么会中这么毒的七星锁命?

我简单说了命格被换的事,以及寻找其他四脉传人的任务。听到楚家二字时,她捣药的手顿了一下。

难怪师父临终前让我带着半块阴阳玉游历。她终于抬头看我,杏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说是有缘人自会寻来。

火光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与张清源的凶神恶煞不同,柳如烟给人一种清冷如玉的感觉,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山间清泉,泠泠作响。

阴阳玉合体时显现的地图,我问道,那就是其他传人的位置?

她点点头:五个光点代表五脉传承所在。我们现在在这里,她指着最东边的光点,下一个最近的是...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我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

没什么,耗了点精血。她轻描淡写地擦擦嘴角,可我分明看到一丝血迹,你体内的阴煞太凶,不用心血引镇不住。

我想起张清源说过,医门的心血引是以自身精血为引,最伤元气。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为我耗损精血的姑娘,喉咙突然哽住了。

柳如烟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摆摆手:别自作多情,我是为了阴阳玉。她递给我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喝了,能暂时压制阴煞。

药汁苦得让人作呕,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暖和起来。

你的体质极阴,正好与我相克。柳如烟收回我身上的银针,每拔一根都带出一丝黑气,我是纯阳体,所以能暂时中和你的阴煞。

纯阳体?我惊讶地看着她,那不是...

百年难遇,我知道。她难得地笑了笑,师父说我是天生的医门传人,因为纯阳体最适合施展回阳针。

收拾药囊时,她突然严肃起来:有件事你得知道。你体内的不只有阴煞,还有别的东西。

我心头一跳:什么东西?

说不清。她皱眉,像是一道古老的封印,封着某种...存在。阴煞只是表象,真正危险的是那个东西。

我想起幻觉中那双红眼睛,不禁打了个寒战。柳如烟误以为我冷,把火拨旺了些。

我们得抓紧时间。她指着阴阳玉显现的地图,下一个光点在西南方向,应该是湘西一带。如果我没猜错,那里有命门传人。

我们?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

柳如烟收起玉佩,神色复杂:阴阳玉既然认主,必有缘由。再说...她顿了顿,我也想查清楚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二十年前五脉分裂,医门损失惨重,这笔账迟早要算。

外面雨停了,月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柳如烟的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坚定。

天亮就出发。她吹灭灯笼,你睡吧,我守夜。

我躺在火堆旁,听着柴火轻微的噼啪声。锁骨下的印记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红眼睛...

柳姑娘,我突然问,如果...如果我体内的东西失控了,你会怎么做?

沉默良久,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医者仁心,但必要时...我听见金属轻擦的声音,猜是她抽出了某件利器,我也会亲手了结痛苦。

这个回答莫名让我安心。我摸着胸前的阴阳玉,沉沉睡去。梦中,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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