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宣传妙策施,困局一朝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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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琰的银哨在我掌心硌出红痕,城隍庙青烟尚未散尽,楚掌柜那张血案密信已在我袖中发烫。

晨雾裹着焦糊味漫过染血的石阶,我望着满地茜草汁浸透的莲花纹,突然被攥住手腕。

当心!郝琰将我拽离台阶边缘时,我分明看见他银链垂落的莲花蛇纹在晨曦中诡异地翕动。

他指尖还沾着昨夜调试机关残留的硝石粉末,却稳稳托住我踉跄的身形,你从卯时就盯着漕运图,当心摔成画中鬼。

我挣开他虚扶的手,瞥见楚掌柜在廊柱后缩成灰暗的影子。

这个曾拍着胸脯说东市三间铺面随姑娘用的老实人,此刻连我递去的银角子都不敢接,只哆嗦着往丁公子站过的墙角瞟。

他要的是漕运司的账册。郝琰突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抖落半幅泛黄舆图。

我瞳孔骤缩——孔雀石髓勾勒的蛇纹正盘踞在临安码头的位置,与楚掌柜密信上的血痕严丝合缝。

展台余烬里传来碎瓷声,柳娘子踢着烧焦的缠枝莲陶铃走来,鬓间红玛瑙坠子晃得人心烦。项姑娘这出火凤凰确实妙绝,她捻起我肩头未燃尽的绢布,可惜丁家今早往各大茶楼送了新话本,说您的缠枝莲纹是剽窃南诏古墓的陪葬品。

我捏碎炭化的金线,看它们在指间簌簌成灰。

茶楼方向隐约传来惊堂木的脆响,魏书生那把沙哑的嗓子正在吟唱:莫道商女不知亡国恨,盗墓剽纹辱先人...

他们在西市搭了仿古墓的戏台。郝琰突然将舆图按在我发颤的手背上,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桑皮纸传来,范画师说丁家昨夜劫走了三箱茜草,但我们在城南染坊......

还有半缸乌桕叶汁。我咬破舌尖用腥甜压下怒火,染坊天井那株百年乌桕突然在记忆里晃动起来。

去岁深秋,范画师曾指着满地紫红斑驳的落叶说:此物遇碱则碧,见酸转绯,最宜做隐画药水。

正午骄阳炙烤着青石板,我盯着染缸里翻涌的乌桕汁,看郝琰将新裁的素绢浸入碱水。

他束袖时银链扫过缸沿,莲花蛇纹在粼粼波光中竟似要游出链扣,范画师改好的浴火重生图,真能用这汁液藏住第二层纹样?

等晾到申时三刻,你便知晓。我掬起一捧紫红汁液,看它们从指缝漏成血珠。

染坊外忽然传来杂沓脚步声,丁家小厮故意拉长嗓子喊:听说项姑娘要改行卖血豆腐咯!

郝琰抓起竹竿就要冲出去,我拽住他汗湿的后襟。

少年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却在转身时化作春风盈袖:阿瑶你看,这缸底沉淀的叶渣像不像丁公子气歪的鼻子?

我们同时笑出声,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暮色四合时,三百幅素绢在城墙上铺展如雪。

我握着盛满米醋的铜壶,看郝琰带人推来十二架包铁水车。

当第一股醋雾喷上绢面,藏青色的缠枝莲纹竟如春藤抽芽般蜿蜒生长,转瞬绽开层层叠叠的火焰纹。

诸位看仔细了!我踩着水车木轮高声喊道,南诏古墓的缠枝莲可会遇酸生火?醋雾漫过之处,金线绣的凤凰从莲心振翅而出,衔着枚刻有项氏天工的青铜印——那是我祖父在工部任职时的官印拓样。

人群响起惊叹,柳娘子却挤到最前排往绢上泼水。

郝琰突然旋身甩袖,银链在空中划出清越的弧光,精准击飞她藏在指间的砒石膏,丁家好阔气,连毁画的药粉都用波斯货。

魏书生抱着赃物踉跄后退时,我瞥见茶楼窗边闪过翡翠扳指的冷光。

丁公子在雕花槅扇后捻着串砗磲佛珠,他身后竟站着本该在染坊调色的范画师——那人左腕新缠的纱布还在渗血。

故事集印好了。郝琰突然贴近我耳畔,温热呼吸拂过颈侧,按你说的,把项氏三代掌故编成十二折皮影戏画。他袖中散出松烟墨香,其间混着丝若有似无的沉水香,那是他今晨特意为我调的安神香。

我们蹲在城墙垛口下分装画册,他系缎带的手指总擦过我缠纱布的指尖。

晚风卷起画页,烛龙衔火图的边角扫过他喉结,那里还留着昨夜救火时的灼痕。

我慌忙去压飞散的画纸,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丁公子摔了茶盏,翡翠扳指碎片正正扎进范画师刚包扎好的伤口。

郝琰系缎带的指尖第三次擦过我手背时,城墙垛口外忽然卷进裹着槐花的风。

他袖中沉水香混着松烟墨气,竟比染坊的乌桕汁还要醉人。

画册边角扫过他脖颈的烛龙金鳞,我盯着那处昨夜火场留下的淡红灼痕,忽觉喉间像含了颗滚烫的乌梅。

第七十六份。他尾音打着旋儿钻进我耳蜗,我这才惊觉两人鼻尖仅隔着一掌宽。

城楼灯笼恰在此时被风吹斜,暖黄光晕落在他颤动的睫羽上,竟将瞳孔映成琥珀色的漩涡。

我慌忙去抓被掀起的画页,却被他误以为要抽手,仓促间十指相扣按在了《烛龙衔火图》的烫金题跋上。

墨迹未干的项字在我们交叠的掌纹间洇开,我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远处打更的梆子声。

他指腹的茧子蹭过我虎口结痂的烫伤,突然轻声说:你今晨在染缸前晕眩时,攥着我的银哨说了句梦话。

染坊燕子掠过垛口的黑影惊醒了我,抽手的瞬间带翻了装画册的藤箱。

三百张洒金纸纷纷扬扬飘向看热闹的人群,郝琰凌空甩出的银链在空中织成密网,却独独漏了那张绘着并蒂莲的扉页——正正落进蹲在墙根啃烧饼的秦工匠怀里。

项姑娘恕罪!这个总把自己缩成核桃的老匠人慌忙用袖口擦拭画纸,粗粝指节勾破了莲茎处的金线。

我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从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掏出柄巴掌大的黄杨木刻刀,就着破损处雕出朵立体的重瓣莲。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我捏着那张突然变得活色生香的画纸,指尖抚过花瓣间细若发丝的木纹。

秦工匠耳尖通红地解释:祖上是给宫灯雕透花板的,如今...如今只能修修门匾。他掏出的半截旧门牌上,项氏织造四个字的断口处,竟用微型浮雕续着半只浴火凤凰。

我猛地攥住郝琰正要收拾残局的手腕:快把西街灯笼铺的王掌柜请来!少年被我拽得踉跄半步,银链脆响中,我瞥见他绯色未褪的耳垂上沾着片金箔,像落在雪地的红梅。

暮鼓声中,十八盏宫灯在城楼次第亮起。

秦工匠佝偻的背在灯火里挺直三分,刻刀在灯笼纱面上游走的姿态,竟似名家挥毫。

他独创的木纹叠纱技法让烛龙鳞片在光影间明明灭灭,郝琰带来的皮影匠人正将改良后的戏偶投影其上——祖父督造运河闸口的故事,此刻正随着木纹里的水波漾满全城。

丁公子摔了第二套茶具。郝琰借着调整灯笼的角度贴近我,呼吸扫过我簪着绢花的鬓角,但重点是这个。他袖中滑出块染着药香的帕子,上面沾着范画师伤口的血渍——在灯笼光下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我心头突地一跳,想起那日染坊天井里,范画师对着乌桕落叶说的后半句:若混入滇南虫血,遇光则显异色。郝琰的银哨突然在掌心震动,我们同时转头望向漕运司方向,只见本该宵禁的河道竟漂着艘挂着丁家旗的乌篷船。

夜风送来船上小厮的嗤笑:公子说项家灯笼照得河灯都失色,特意备了百盏琉璃灯来...话音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碎,我眯眼看清船头那抹孔雀翎描边的衣角时,郝琰突然将我往秦工匠身边一推:劳烦老师傅带阿瑶去看新到的透光纱。

他转身时银链在夜色中划出冷冽的弧光,莲花蛇纹擦过我骤然攥紧的袖口。

我数着心跳等来更夫敲响三更梆子,却见郝琰拎着湿透的外袍归来,衣摆沾着河底特有的腥绿苔藓。

丁家的琉璃灯...他话说一半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水珠在石板上映出星子似的光。

我扳开他手指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那根本不是河水,而是掺着银粉的鱼胶,此刻正随着他体温慢慢凝固成半透明的薄片。

远处漕运码头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十二声连绵不绝,恰似我们初见那日他调试的机关竹筒。

郝琰将逐渐僵硬的手藏进袖中,笑着指向最先亮起的启明星:寅时三刻该去验第二批素绢了,你说今日的醋雾里...要不要添些新的东西?

我望着他苍白脸色下愈发明亮的眼睛,突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比如能显形滇南虫血的药汁?夜风卷起满地画纸残片,烛龙衔火图的金鳞在月光下泛出淡淡青芒,恍若某种无声的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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