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妙思破仿局,品牌展新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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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琰的指腹还沾着朱砂,在漕运图上拖出的血线像条蜿蜒的蚯蚓。

我盯着那道刺眼的红痕,忽然抓住他欲缩回的右手:你前日擦拭的箭镞,是苗疆人用来淬毒的三棱刺吧?

他睫毛微颤,银簪穗子扫在我颈侧:阿瑶的银镯该换绞丝纹了。

楼外骤然炸开爆竹声,惊得晾晒的丝绸扑簌簌作响。

靛蓝波纹里浮动的缠枝纹愈发清晰,竟与郝琰玉佩裂纹走向完全吻合。

我猛地掀开窗棂,正看见丁家商船卸下成箱银器,月光擦过镂空雕花时,分明映出官窑特有的双钩填彩。

明日西市开张,楚掌柜的戏台搭在咱们染坊对面。郝琰将新染的月白绢帕叠成方胜,轻轻塞进我系着当票的香囊,柳娘子说书时总爱揉碎茉莉花,倒方便咱们看墨色深浅。

晨雾未散时,宣传台前已挤满窃窃私语的人群。

丁家仿制的湘妃竹帆就挂在戏台左侧,粗劣的染色工艺让青竹纹路像发霉的苔藓。

我摩挲着袖中温热的玉佩,听着台下议论项家抄袭的流言,忽然嗅到郝琰衣襟间若有若无的松烟墨香。

诸位请看。我扬手掀开红绸,十二幅绢画如星河垂落。

范画师设计的缠枝纹在晨光中舒展,每片叶脉都暗藏项氏商号的篆体水印,这纹样取自古籍《天工开物》记载的失传技法——

东家!秦工匠突然扛着木箱踉跄撞来。

我侧身避开时,袖中玉佩不偏不倚砸在木箱铜扣上,裂纹突然延展成完整的漕运路线图。

箱中跌出的仿品滚到郝琰脚边,他弯腰拾起的刹那,袖中滑落的苗疆银粉正巧洒在赝品表面。

围观人群突然惊呼。

那些粗制滥造的仿品遇银粉竟渗出黑水,而我们的正品却在银光里泛起孔雀蓝的幽芒。

郝琰拾起我掉落的面纱,借着系带的动作轻声道:丁家当铺的银器,果然掺了滇南铁矿。

柳娘子挤到台前抓起绣帕,茉莉香粉簌簌落在纹样间:这...这水印遇香粉会变色!她指尖颤抖着指向丁家招牌,他们仿的纹路遇香就糊成墨团了!

我瞥见楚掌柜在人群后擦汗,故意提高声量:项氏每件货品都嵌着三色丝——日光下是青,烛火中是金,遇香则现紫。郝琰适时点燃松香,霎时金丝游走如龙,在仿品堆里灼出焦黑的赝字。

丁公子拨开人群时,他腰间玉佩正磕在木箱棱角上。

我盯着那道与郝琰玉佩如出一辙的裂纹,突然想起染缸里打旋的桑叶——那日郝琰卸货时,江风卷走的汗巾上,分明绣着丁氏商船特有的锚纹。

项姑娘好手段。丁公子折扇敲在仿品箱上,扇骨暗格滑出的银针正要刺向范画师,却被郝琰用茶盏稳稳接住,不过靠些奇技淫巧...

不及丁公子巧夺天工。我截住话头,将浸过药水的丝绸抛向空中。

晨风灌满的绸布霎时显出完整漕运图,墨渍在丁字码头处晕开,恰好与郝琰玉佩裂纹重叠,连苗疆银矿都能仿成官窑贡品呢。

人群炸开锅时,我余光瞥见郝琰指尖银光闪烁。

他借着整理我鬓发的动作,将淬过药的银簪斜插进木台缝隙。

丁公子突然踉跄后退,他玉佩坠地碎裂的声响,竟与昨日染缸漩涡的咕咚声分毫不差。

暮色渐浓时,秦工匠抱着褪色的仿品来找我。

他粗糙的指腹抚过纹样缺口,突然咦了一声:这刀工像是照着《鲁班经》残卷......话未说完,窗外飘进的桑叶正巧盖住缺损处,叶脉与纹路严丝合缝。

郝琰提着灯笼进来时,光晕恰好笼住那片桑叶。

他袖口沾着银器碎屑,笑眼却映着天边新月:阿瑶可记得《考工记》里提过的木叶纹?

据说用陈年柘木灰染的丝绸,遇雨会现出叶脉......

我捏碎桑叶的瞬间,汁液在绢帕上洇出熟悉的缠枝纹。

染缸里突然咕咚冒泡,新投的柘木灰正缓缓沉向缸底,像极了漕运图上某个被朱砂圈住的码头。

我捻着那片被柘木灰浸透的桑叶,指尖在绢布上勾出半朵残梅。

秦工匠粗糙的手掌突然覆住我的,带着常年握凿留下的茧子:东家看这叶脉走向,倒像是岭南双面绣的走针法。

灯笼在染缸水面投下碎金,郝琰的袖口擦过青砖时簌簌落下银粉。

我望着他腰间玉佩在光影中裂成九宫格,忽然想起《营造法式》里提过的榫卯结构:若是将纹样拆解成零件......

就像鲁班锁?秦工匠浑浊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从怀里掏出半截黄杨木,早年跟师父学雕花,最怕接这种要拆七十六道榫的活计。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木纹,在某个凸起处重重一按,整块木料突然绽成莲花状。

郝琰忽然将灯笼举到染缸上方。

靛蓝波纹里浮动的叶脉纹路,正与莲花木雕的筋络完美重合。

我抓起案上褪色的仿品,指甲沿着纹路裂缝轻轻一划:若是用银丝滚边......

再嵌进双色丝!秦工匠猛地拍腿,震得木屑纷飞,东家稍等!他佝偻着背冲进库房,撞得晾晒的丝绸如云浪翻涌。

月光漏过窗棂时,他捧来的檀木盒里躺着半卷泛黄的《天香谱》,书页间夹着的银丝牡丹在烛火中流转着孔雀蓝。

郝琰的呼吸突然拂过我耳畔。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牡丹花蕊:陈师傅当年为贵妃制百鸟裙,用的就是这种绞丝法。我转头欲问,却见他睫毛在颊上投出蝶影,松香混着银粉的气息缠住我的鬓角。

三更梆子响时,染坊里仍飘着柘木燃烧的焦香。

我捏着改良后的绣样在烛火前翻转,金丝忽而化作展翅玄鸟,忽而凝成盘云纹。

秦工匠蹲在染缸边调试新配的靛蓝,浑浊液体里突然浮起星点银芒。

成了!他颤抖着捞出布料,晨光穿透的瞬间,缠枝纹竟在纱面映出立体的楼阁轮廓。

我抚过那些用银丝勾勒的飞檐,突然听见前院传来柳娘子清亮的吆喝:项家新出的流光缎,日光里能照出三重画呢!

郝琰倚着门框剥松子,忽然将果仁抛向空中。

我下意识张嘴接住,舌尖却触到他指尖的银粉。

他喉结滚动着错开视线,耳尖红得像是浸了茜草汁:阿瑶的银镯......该添对新铃铛了。

暮春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攥着改良后的绣样穿过西市,沿途不断有娘子掀开车帘惊呼。

茶楼飞檐下垂挂的湘妃竹帘,在风中漾起的波纹竟与流光缎如出一辙。

范画师抱着画轴追上来时,鬓角还沾着柳娘子塞的茉莉粉:东家!

丁家铺子今早突然挂出告示,说要免费替绣娘改衣裳。

郝琰从糖画摊子后转出来,糖稀在他掌心凝成带裂纹的玉佩形状:方才看见魏书生在丁家当铺前支了桌子,说是要帮人代写诉状。他忽然用糖画挑起我腰间香囊,琥珀色的丁字在阳光下缓缓融化。

我捏碎藏在袖中的松香块,青烟缭绕间看见楚掌柜抱着账本钻进丁家后巷。

柳娘子说书用的醒木声突然拔高,惊得檐下燕子斜斜掠过我们头顶,翅尖扫落的绒毛正落在郝琰糖画裂痕处。

项姑娘别来无恙?丁公子的折扇压住我正要拾起的绣样,扇面新绘的漕运图里,项字码头正被朱砂圈成血痂模样,听说贵府工匠近日颇爱往冶炼坊跑?

郝琰忽然将糖画递到我唇边。

甜腻的焦香漫过鼻尖时,我瞥见他袖中银光闪烁:比不上丁公子雅兴,连苗疆银矿都要雕成玉佩把玩。糖液滴落的瞬间,丁公子扇骨暗格弹开的银针正巧扎进糖画,遇热竟渗出墨绿汁液。

围观人群突然骚动。

我趁机抖开绣样,正午烈日下,银丝勾勒的玄鸟突然在丁公子锦袍投下爪痕暗影。

柳娘子挤到前排抓起绣样对着日头细看,突然尖叫:这鸟眼睛会动!

郝琰借着扶我的动作,将淬过药的银簪插进我发髻。

簪头铃铛轻响时,丁公子玉佩突然裂开蛛网纹,藏在暗格里的银粉遇风自燃,将他袖口漕运图烧出焦黑的滇字。

蝉鸣愈盛的午后,我倚在染坊二楼的竹帘后核算账目。

秦工匠送来的新样衣浸了药水,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地变换纹样。

郝琰端着冰镇酸梅汤上楼时,檐角铜铃正巧将光斑投在他襟前玉佩上。

别动。他忽然倾身,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我额角。

冰凉的瓷勺贴着唇缝送来梅汤,我却尝出他腕间松香混着银粉的涩意。

染缸里新投的柘木灰突然翻涌,在水面聚成带裂纹的玉佩形状。

暮色染红窗纸时,前院突然传来器物碎裂声。

我提着裙摆冲下楼,正看见范画师抱着裂开的颜料罐发抖。

泼溅的靛蓝在地面汇成古怪图案,细看竟是缩小版的漕运图,而丁字码头处赫然插着半截银簪。

郝琰蹲下身用银粉描摹水渍边缘,忽然抬头望我:楚掌柜的戏台......今晚该唱《目连救母》了。他尾音还悬在染坊横梁上,远处突然传来柳娘子变了调的喝彩声,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我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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