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粼粼,映照着谭小枚惨白如纸的脸。她死死盯着血炼尸经封皮上那个正在消散的、形似九尾妖狐的焦痕印记,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梦魇。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小枚?”刘玄强撑着站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陆无涯也豁然起身,无涯剑横在身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那卷邪经和失魂落魄的谭小枚。
谭小枚的惊醒,如同受惊的小鹿,仓惶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青岩上。她飞快地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也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没…没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音,几乎语不成句,“是…是尸傀老鬼留下的追踪印记…被狐火焚掉了…没事了……”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那印记散发出的古老、怨毒、与血脉同源的气息,绝非区区追踪印记可比。刘玄和陆无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但此刻林晓雪气息奄奄,谭小枚状态明显不对,绝非刨根问底的时机。
“此地邪气虽散,终究不宜久留。”陆无涯沉声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俯身重新背起林晓雪,动作依旧轻柔,“晓雪姑娘伤势沉重,需尽快寻一处绝对安全且灵气充沛之地静养,设法弥补本源之伤。这邪经……”他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皮卷轴,“既是祸源,也或许是线索。刘兄,收好它,但务必慎之又慎。”
刘玄默然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他走到那卷血炼尸经旁,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方特制的、绘满辟邪符文的玉盒,用真元包裹着,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盒中封好。那焦痕印记已然消失,但一股无形的阴冷仿佛依旧缠绕其上。他将其收起,心中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走!”刘玄当先而行,步履虽因虚弱略显蹒跚,眼神却异常坚定。谭小枚低着头,默默跟上,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陆无涯背着林晓雪断后,无涯剑的清冷光辉在幽暗的山林间若隐若现。
一行人沉默地在莽莽古林中穿行。九龙山脉深处古木参天,藤蔓虬结,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使得林间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悠远兽吼或鸟鸣,才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
刘玄走在最前,心神却沉入气海,一边运转百草蕴灵诀引导青玉续骨草的药力修复双臂新骨,一边与残魂交流。
“前辈,那印记…究竟是何物?”刘玄在心中问道,声音凝重。
残魂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少有的凝重:“那焦痕…形似九尾妖狐侧影,却透着一股极其古老、阴晦的诅咒之力。绝非尸傀老鬼的手笔。此印记,更像是某种早已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枷锁’被外力强行触动后的显化。谭丫头方才动用本源狐火,恐怕是触动了她自身血脉中某个被封印或遗忘的禁忌契约。”
“枷锁?契约?”刘玄心头一紧,“可有解法?会否对她不利?”
“难说。”残魂叹道,“涉及血脉根源的诅咒或契约,往往与一族兴衰乃至上古秘辛纠缠不清。强行破除,反噬可能更烈。眼下,唯有静观其变,并设法提升实力。小子,你的双臂新骨经过青玉续骨草反复锤炼,已远超先前坚韧,正是冲击通脉境巅峰的绝佳时机。意守丹田,引药力循‘天泉’、‘曲泽’、‘内关’三穴,尝试冲击手厥阴心包经!此经一通,双臂之力可贯通心肺,气力倍增,对你掌控刚猛拳罡大有裨益!”
刘玄依言而行,一边赶路,一边默默引导体内奔腾的药力。青翠的生机如涓涓细流,冲刷着手臂深处细微的经络,向着那几处关键的窍穴发起冲击。每一次冲击,都带来骨骼细微的嗡鸣和经脉的酸胀感,但随之而来的,是力量增长带来的充实。
数日跋涉,风餐露宿。林晓雪一直处于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却平稳,全靠陆无涯渡入真元和蕴神丹药力吊住一线生机。谭小枚愈发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篝火旁,抱着膝盖,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那个焦痕印记摄走了。偶尔刘玄试图询问,她总是慌乱地避开话题,只反复低语:“我没事…真的没事…”
这一日黄昏,他们终于寻到一处相对理想的落脚点,半山腰一处背风的天然岩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洞内干燥宽敞,深处甚至有一小股清冽的山泉渗出,在角落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陆无涯仔细探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强大妖兽气息,才将林晓雪小心安置在洞内最平坦干燥的石踏上。他盘膝坐在一旁,继续以温和真元滋养她的心脉。
“我去找些柴火和能吃的野果。”谭小枚低低说了一句,不等回应便匆匆钻出洞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密林中。
刘玄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他走到洞口,盘膝坐下,借着最后的天光,再次沉入修炼。体内药力经过数日引导,已澎湃如潮,正猛烈冲击着手厥阴心包经的最后关隘,内关穴!
轰!
气海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精纯的药力混合着刘玄自身凝练的真元,化作一股沛然洪流,狠狠撞向内关穴那无形的壁障!
一次!壁障剧烈震荡!
两次!细密的裂纹蔓延开来!
三次!“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刹那间,一股炽热而通畅的气流自双臂贯通而上,直抵心口!刘玄睁开双眼,眸中赤金光芒一闪而逝!他感到双臂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骨骼坚韧如铁,经络畅通无阻。随手一拳挥出,空气中竟发出一声低沉的气爆!通脉境巅峰,水到渠成!
“好!根基稳固,水到渠成!”残魂赞许道,“双臂经脉贯通,你施展那‘浪琴裂空拳’威力至少可增三成!不过,这血炼尸经上的阴邪之气,似乎也在你突破时受到牵引,有些许躁动。日后修炼,需谨守心神,莫要被其沾染。”
刘玄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目光却投向洞外幽暗的森林。谭小枚还未回来。
夜色渐浓,篝火在洞内噼啪作响,映照着陆无涯沉静的脸和林晓雪苍白的容颜。洞外虫鸣唧唧,更添几分幽寂。
终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谭小枚抱着一捆干柴和几枚野果回来了。她将东西放下,默默地坐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燃烧的木柴。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亮她眼底深沉的阴霾。
“表妹。”刘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看着我。”
谭小枚身体一僵,拨弄火堆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火光下,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挣扎,还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告诉我,”刘玄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那个印记,到底是什么?它对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谭小枚的嘴唇颤抖着,几次张开,又紧紧抿住。泪水在她眼眶中迅速积聚,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看着刘玄,看着篝火,看着昏迷的林晓雪,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曾点出狐火的手指上。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晓雪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谭小枚喉咙里溢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她猛地用双手捂住脸,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
“是…是‘缚魂血契’……”她破碎的声音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抖,“烙印在…我们这一支血脉深处的…诅咒……不能动用…真正的本源圣火……否则……否则……”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否则怎样?”刘玄的心沉了下去,追问道。
谭小枚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否则……青丘祖墟的守墓者……会感应到……会降临……抹杀……抹杀一切玷污圣火的……叛逆血脉……”她的话语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让整个岩洞的温度骤降。
“青丘祖墟?”陆无涯霍然睁眼,眼中精光爆射,“上古妖狐一族的葬地?传说早已失落于虚空乱流之中!”
“是…”谭小枚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们这一支……是当年守墓者的后裔……也是被永世放逐的罪血……圣火……是禁忌……”她看向刘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诀别之意,“表哥…你们…快走吧…离我越远越好……守墓者…它们…不是你们能对抗的……”
篝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洞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一股无形的、源自亘古洪荒的恐怖威压,仿佛随着谭小枚的话语,悄然弥漫在夜色之中。
刘玄缓缓站起身,走到篝火旁,站在谭小枚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坚定地按在了她因恐惧而冰冷颤抖的肩膀上。一股温暖而沉稳的力量透过手掌传递过去。
“我是你的表哥,”刘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磐石,在死寂的岩洞中回荡,“你的劫,我刘玄就扛定了。青丘祖墟?守墓者?要来便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动我刘玄的表妹!”
他抬头,目光如电,穿透岩洞,刺向外面沉沉的黑暗,声音激荡而高昂,带着一股冲天的豪气与不容置疑的霸气:
“管它什么上古诅咒,守墓罪罚!敢来寻衅,便叫它看看,我辈修士,何惧一战!纵使妖域古墟倾巢而出,这苍茫天地,也自有我辈立足之地!这劫,我们闯定了!”
篝火嗖地一窜,火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谭小枚眼中那死灰般绝望深处,悄然燃起的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苗。
陆无涯手抚无涯剑,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眼中战意升腾。
青丘祖墟,守墓者……沉寂万载的妖域秘辛,因一缕焚灭旧誓的狐火,终被点燃。风暴,已然在无声处酝酿成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