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溶洞的阴冷潮湿被远远抛在身后,灼热干燥的风卷着细沙扑打在脸上。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赤褐色戈壁,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在黄昏愈发倾斜的日光下投下狰狞拉长的阴影。极远处,一道蜿蜒的土黄色城墙,像一条疲惫的巨蛇,匍匐在地平线上。城头一面残破的旗帜,在燥热的风里有气无力地卷动,依稀可辨一个褪色的“阳”字。
“桀桀,小子,金丹一转便遭灵力透支,若非青木雷火根基雄厚,换个人早跌回筑基了!”
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更多的却是凝重,“眼下最紧要的是稳固境界。寻个僻静处,将血池中吞噬的血煞之力彻底炼化,转为精纯灵力滋养金丹。”
“嗯,知道了。”刘玄在心中回应,目光投向远方天际线隐约浮现的巨大轮廓,一座沐浴在黄昏血色霞光中的城池剪影。
残阳城,名副其实。当四人踏着落日余晖走入城门时,整座城池仿佛浸泡在粘稠的血浆里。夕阳将最后的光热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青灰色的古老城墙上,映得砖石如同烧红的烙铁。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挂起灯笼,昏黄的光晕在血色天幕下显得格外惨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干燥风沙的土腥、远处戈壁飘来的荒凉、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铁锈般的淡淡血腥气。
他们找了一间名为“归云间”的僻静客栈落脚。陆无涯小心翼翼地将林晓雪安置在床榻上,再次探查,眉头拧得更紧:“地心火莲的暖意只能护住心脉本源,她神魂深处的阴寒死意与那凶剑戾气纠缠,仍在缓慢侵蚀。拖得越久,隐患越大。必须尽快找到赤阳九叶芝。”
“掌柜的,城中可有售卖灵草图鉴或记载奇珍异宝典籍的书肆?”谭小枚安顿好林晓雪,轻盈地飘下楼询问。
掌柜是个干瘦的老者,闻言抬了抬松弛的眼皮:“书肆?城东‘博闻斋’或许有。不过姑娘,”他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睛扫过客栈门口,“这几日城里……不太平。血剑门像疯狗似的在找人,尤其是生面孔。几位客官若无他事,夜间还是莫要出门的好。”
“血剑门?”刘玄眼神一凝,“他们在此作甚?”
“谁知道呢?”掌柜摇摇头,讳莫如深,“听说是死了个大人物,门主震怒,派了门中高手四处追索。领头的是个煞星般的枯瘦老头,带着个妖里妖气的女娃,凶得很呐!昨日城西张屠户就因多看了那女娃两眼,被那老头隔空一指,半边身子就烂成了白骨!哎,造孽啊……”
刘玄与陆无涯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血厉伏诛,追兵果然如穷追不舍!
回到客房,刘玄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气海。残魂的声音立刻响起:“血剑门的杂碎来得倒快!那枯瘦老头,听描述像是血剑门刑罚长老‘枯骨老人’,一身九幽枯骨爪歹毒无比,能蚀骨销魂。那女娃应是他徒弟‘血灵儿’,心狠手辣,擅使毒针暗器。小子,你金丹未稳,不宜硬撼,若遇上了,切记护住你那心中的小九九,她神魂脆弱,受不得半点阴毒邪功波及!”
“你,你胡说,我只是把她…把她……”刘玄再也装不下去,太多的是对林晓雪的亏欠,埋藏在心底的却是在药王谷当学徒时两人的一往情深,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山盟海誓,也是不敢重提的伤……
他凝神内守,开始运转青木雷火诀。气海中,青金金丹缓缓旋转,一丝丝被炼化提纯、褪去狂暴凶性的血煞之气从金丹深处被抽离出来,在雷火之力的灼烧下发出滋滋轻响,化作精纯的灵力流,重新汇入金丹。雷光闪烁,青焰升腾,原本黯淡的金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光泽,旋转也愈发圆融流畅。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如同江河冲刷堤岸,将金丹的壁垒冲刷得更加坚固凝实。
窗外,夜色渐浓,残阳城的血色褪去,换上死寂的黑。万籁俱寂中,唯有客栈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几声细碎轻响,如同不安的叹息。
翌日的辰灰洒落大地,四人早早起身,准备离城。行至残阳城那饱经风霜、刻满刀痕剑创的西门时,却被拦住了去路。
城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当先一人,是个身着惨绿长袍的枯瘦老者。他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一双眼睛浑浊昏黄,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只余下针尖大小的瞳孔,开合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他十指指甲奇长,弯曲如钩,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仿佛久埋地下的陈年枯骨。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阴冷、腐朽、混杂着浓郁血腥的死亡气息便弥漫开来,城门洞内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污浊。他正是枯骨老人。
在他身侧,俏立着一个红裙女子。她约莫二九年华,面容妖媚,眼波流转间带着勾魂摄魄的邪气。红唇鲜艳欲滴,嘴角却噙着一抹刻毒的冷笑。她纤细的手指间,把玩着几枚细如牛毛、闪烁着蓝汪汪幽光的骨针,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刘玄四人身上来回舔舐,最终牢牢锁定在刘玄背后那被封印包裹的长条物事上。
“啧啧,”血灵儿娇笑出声,声音甜腻却冰冷刺骨,“好重的凶煞气,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几位,走得这么急,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目光转向枯骨老人,“师傅,您瞧瞧,那小子背上的东西,是不是有血厉师叔那把‘饮血’的味道?”
枯骨老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如同破风箱在拉动。他昏黄的眼珠缓缓转动,死死盯住刘玄,干瘪的嘴唇翕动:“交出…饮血剑胚…还有…杀血厉的凶手…留你们…全尸。”声音嘶哑艰涩,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死气。
陆无涯一步踏前,将背负林晓雪的刘玄护在身后,无涯剑虽未出鞘,一股无形的心剑剑意已如磐石般升起,沉稳地抵挡住那汹涌而来的阴寒死气。“血厉倒行逆施,以活人精血孕养凶兵,死有余辜。此剑凶戾,非尔等所能驾驭。速速让开,莫要自误。”
“自误?”血灵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花枝乱颤,“陆无涯?一个散修也敢在我血剑门面前充大蒜?师傅,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着天高地厚!”话音未落,她一抖手!
嗤嗤嗤!
数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响起!那几枚淬着剧毒的幽蓝骨针,如同鬼魅般撕裂空气,并非射向陆无涯,而是刁钻狠辣地分袭他身后三人,目标直指昏迷的林晓雪、正在稳固境界的刘玄以及看似最弱的谭小枚!
“小心!”陆无涯沉喝,心剑剑意勃发,无形的剑罡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叮叮几声脆响,大部分骨针被剑罡震飞,但仍有极其刁钻的一枚,绕过了正面防御,毒蛇般噬向谭小枚的咽喉!
“哼!”谭小枚俏脸含煞,不见丝毫慌乱。青葱玉指在胸前迅速结印,一点灵动跳跃的青色狐火凭空而生,精准无比地撞上那枚毒针!
滋……!
蓝汪汪的毒针与狐火相遇,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毒针上的幽光剧烈闪烁,竟顽强地抵抗着狐火的焚烧,针尖距离谭小枚的咽喉已不足三寸!丝丝缕缕带着腥甜气息的毒气已然弥散开来。
“小丫头片子,有点道行!”血灵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怨毒,指间又扣住了数枚骨针。
就在此时,枯骨老人动了。他那只如同枯枝败叶般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灰败的指甲骤然伸长,弯曲如鹰爪,其上泛起一层令人作呕的惨绿幽光!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腐朽、死亡气息轰然爆发,仿佛打开了九幽之门!
“九幽…枯骨…爪!”嘶哑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他并未直接攻击,只是隔空虚虚一抓!刹那间,谭小枚身前那点对抗毒针的狐火,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攫住,猛地剧烈摇曳,光芒飞速黯淡!那枚被狐火抵住的毒针,得了这股邪异力量的加持,幽蓝光芒大盛,竟硬生生又向前推进了一寸!狐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看就要熄灭!
谭小枚闷哼一声,额头浮现一道玄奥的青色狐形符印,全力催动本源灵力注入狐火,俏脸微微发白。这枯骨老人的邪功,竟能隔空侵蚀她的本命狐火!
陆无涯眼神一厉,无涯剑终于发出一声清越龙吟,悍然出鞘!森寒剑光如匹练斩向枯骨老人那只探出的鬼爪!
枯骨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讥诮,另一只枯爪后发先至,五指如钩,惨绿光芒大盛,竟不闪不避,径直抓向斩来的无涯剑锋!爪风过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
铮……!
金铁交鸣般的刺耳锐响爆开!剑爪相交之处,气浪翻滚,将城门洞内的灰尘碎石尽数卷起!陆无涯只觉一股阴寒歹毒、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手臂微麻,剑势竟被生生阻住!无涯剑锋锐的剑气与那惨绿爪芒激烈对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心剑?不过如此!”枯骨老人嘶声怪笑,爪上绿芒更盛,一股腐朽死寂的力量蠢蠢欲动,竟沿着剑身向上蔓延,试图侵蚀陆无涯持剑的手臂!
陆无涯面色沉凝,心剑剑意催发到极致,剑身嗡鸣震颤,清冷的剑光竭力抵御着那侵蚀而来的死气,一时间竟陷入僵持!而他身后的谭小枚,仍在苦苦支撑那枚被邪力加持的夺命毒针,形势岌岌可危!
血灵儿见状,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指间骨针幽光流转,寻找着下一个致命偷袭的时机。
城门内,死气弥漫,剑光与邪爪僵持,毒针与狐火纠缠。残阳城西门,化为修罗杀场!枯骨老人那双闪烁着惨绿幽光的枯爪,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手,牢牢扼住了生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