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陆无涯停下脚步,将林晓雪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巨石旁。他再次伸出两指搭上她的腕脉,眉头紧促。
“陆大哥,晓雪姐怎么样了?”谭小枚凑上前,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陆无涯收回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比在残阳城时更糟了。枯骨老鬼的九幽死气有所波及,非但没有被地心火莲的暖意驱散,反而像是严重了!她的神魂波动也愈发微弱混乱,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焚炎谷,本源就要枯竭,香消玉殒!”
刘玄的心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快步上前,蹲在林晓雪身边,看着她苍白如雪、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的容颜,一股冰冷的刺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触碰到那个装着地心火莲的温润玉盒,指尖却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这般至宝,此刻竟成了催命的符咒?
“赤阳九叶芝…唯有赤阳九叶芝!”刘玄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焚炎谷就在前面,我们日夜兼程,最多两日必到!晓雪,你一定要撑住!”
“对!两日!晓雪姐福泽深厚,定能挺得过去!”谭小枚用力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眼底深处那抹担忧却挥之不去。
短暂的休息很快结束。陆无涯重新背起林晓雪,三人再次踏上征途。夜色愈发浓重,幽长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选择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小径。空气干燥而灼热,不时弥漫着硫磺特有的刺鼻味,预示着焚炎谷的临近,这股燥热却丝毫无法驱散萦绕在林晓雪身上的那股阴寒死意。
赶路枯燥而压抑。刘玄默默运转着青木长生诀。丝丝缕缕的生机被功法提炼出来,一部分汇入丹田气海,另一部分则悄然融入气海深处那片混沌的识海空间。
那里,一缕微弱得几乎与混沌同色的残魂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贪婪地汲取着这精纯的生命精气。残魂的气息极其晦涩,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在残阳城城门口,正是这缕残魂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秘法引导刘玄催动了饮血剑胚的吞噬之力,才重创了枯骨老人。代价便是他本就虚弱的存在,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老伙计,你可要撑住…”刘玄在心中默念。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是他黑暗道途上唯一的导师,更是如兄弟般的亲人。他将更多精纯的青木灵气导向气海深处,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坚持。
气海深处,残魂的意识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带着欣慰与疲惫:“无妨…这点消耗还死不了。倒是你,强行催动那凶物,根基震荡,需尽快稳固。青木雷火需阴阳相济,一味滋养乙木,阳火之力稍显滞涩了…尝试引一丝地脉燥热之气入体,以青焱煅骨篇的法门运转,或可调和。”
刘玄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照做。他脚步不停,心神却沉入体内,尝试着捕捉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丝源自地火深处的灼热气息。起初十分艰难,那气息狂暴而难以驯服。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心神,运转起得自残魂传授的青焱煅骨篇法诀,丹田内,原本温和流转的青木灵气中,一丝极细微、带着毁灭气息的赤红雷火悄然滋生。这丝雷火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灵蛇般缠绕上被引入体内的地脉燥热之气。
“嗤…”
微不可闻的灼烧声在刘玄体内响起。一股强烈的刺痛感席卷经脉,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旁边的谭小枚立刻警觉:“表哥?”
“没事…”刘玄咬牙,强行稳住心神,“此地火气燥烈,在尝试适应,调和体内灵力。”他继续引导着那一丝雷火与地脉热气碰撞、交融。过程痛苦万分,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渐渐地,那狂暴的地脉热气在霸道的青木雷火煅烧下,竟真的被剥离出一丝极其精纯的阳火本源!这丝本源融入青木灵气,原本因损耗而有些萎靡的灵力,如同注入了新的活力,流转速度加快了一丝,变得更加凝练浑厚。虽然修为境界并未提升,但灵力的质与恢复速度,却有了微小的增强。
“成了!”
刘玄心中一喜,精神也为之一振。这不仅仅是灵力的调和,更是对青焱煅骨篇更深层次的领悟!这细微的变化瞒不过陆无涯的感知,他回头看了刘玄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尖锐、非人非兽的嚎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这声音蕴含着强烈的怨毒与疯狂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向三人的识海!
“小心!”陆无涯停下脚步,周身剑气涌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护住背上的林晓雪。谭小枚俏脸一白,幽蓝狐火在身前炸开,形成一道火幕,将那无形的精神尖啸削弱大半。刘玄也是闷哼一声,刚刚因调和灵力而舒缓的心神再次震荡,但他识海坚韧,又有气海深处那缕残魂的晦涩波动悄然抚平涟漪,很快稳住。
嚎叫声传来的方向,官道前方一处乱石嶙峋的山坳中,一股浓郁粘稠、带着无尽血腥与腐朽气息的暗红色魔气冲天而起!魔气翻滚凝聚,竟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扭曲、模糊的巨大人形轮廓。那轮廓的心脏部位,一点深红如凝固污血的光芒剧烈搏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恶威压!
“好浓的魔气!还有…枯骨老鬼那令人作呕的死气!”谭小枚俏脸含煞,狐火在她掌心跃动得更加剧烈,映照着她眼中冰冷的杀意。
“不是枯骨本体。”陆无涯声音冷冽如冰,右手已按在无涯剑柄之上,心剑剑意锁定前方,“是某种秘术召唤的魔物,核心…是那截断爪!”
刘玄凝神望去,果然看到那翻滚魔气下方,正是他们在残阳城城门口遗弃的、枯骨老人那截断裂的枯爪!此刻,这截枯爪悬浮在半空,如同一个邪恶的祭坛核心,正疯狂吸收着四周的魔气与地底散逸的死意,为那魔影提供力量!
“喋喋…新鲜的…血肉…灵魂…”魔影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哑低语,那深红魔瞳猛地锁定三人,尤其是陆无涯背上的林晓雪,贪婪之意几乎化为实质,“还有…那柄剑胚…魔将…要…”
“装神弄鬼!”谭小枚娇叱一声,忍无可忍。她深知林晓雪情况危急,任何阻拦都必须尽快清除。玉手一挥,三道幽蓝色、拖着长长焰尾的狐火箭矢成品字形,撕裂空气,带着焚灭妖邪的灼热气息,直射那魔影心脏处的深红魔瞳!火焰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灼烧的噼啪声。
“蝼蚁…也敢…向魔…挑衅!”魔影发出暴怒的咆哮。它猛地张开由魔气构成的巨爪,爪心魔纹闪烁,竟不闪不避,狠狠抓向那三道狐火箭矢!
“嗤啦……!”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幽蓝狐火与暗红魔气剧烈碰撞、湮灭!狐火虽能焚灭魔气,但这魔影力量极其凝练霸道,巨爪上的魔纹更是诡异,竟硬生生将三道狐火箭矢捏碎了大半!破碎的狐火四溅,照亮了魔影那张扭曲模糊、唯有魔瞳清晰的脸孔,充满了暴戾与残忍。
谭小枚脸色微变,这魔物的强悍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正要再施手段,陆无涯却已一步踏出!
“心剑,无痕!”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凝聚了斩断虚妄意志的无形剑意!这剑意无声无息,穿越空间,直刺魔影那搏动的深红魔瞳!这是直指本源的精神攻击!
魔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那深红魔瞳剧烈波动,周遭魔气都为之紊乱了一瞬!心剑无痕,专克神魂邪念,显然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该死…的…剑修,我最恨剑修了!”魔影暴怒,巨爪舍弃了谭小枚,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裹挟着滚滚魔气,当头向陆无涯抓来!爪风凌厉,还未及体,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腐朽之气已扑面而来,强大的威压让陆无涯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龟裂!
陆无涯眼神凝重,无涯剑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映亮了他坚毅的脸庞。心剑虽利,但面对这种纯粹的力量碾压,他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刘玄双目一寒!
他并未拔剑,而是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随着印诀变幻,他背后那破败布条缠绕的饮血剑胚猛地一颤!一股远比在残阳城时微弱、却更为精纯凝练的凶戾吞噬之力爆发!这股力量并未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毒蛇,精准地缠绕上魔影抓向陆无涯的那只巨爪,目标直指其核心,那深红魔瞳以及其力量源泉的枯骨断爪!
“吼?!”
魔影的动作一滞!那深红魔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它感觉到自己构成巨爪的魔气本源,甚至那核心处的力量,都在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吸扯之力疯狂攫取、吞噬!这感觉,让它本能地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陆大哥…?”刘玄眼中厉芒一闪,心中低喝。
陆无涯何等人物,战机稍纵即逝!无涯剑萧然出鞘!
“破妄!”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璀璨剑光,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决绝,趁着魔影被吞噬之力牵制、力量迟滞的刹那,如惊鸿般直刺而出!目标,正是那因惊骇而波动剧烈的深红魔瞳!
剑光贯入魔瞳!
“呃啊!!!”
魔影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嚎,整个身躯剧烈扭曲膨胀!构成它身体的暗红魔气疯狂暴走,如同沸腾的血池!那颗搏动的深红魔瞳,如同被戳破的血泡,在剑光与吞噬之力的双重绞杀下,轰然炸裂!
轰隆!
恐怖的魔气冲击波扩散开来,将四周的乱石碾成齑粉!陆无涯和谭小枚早有准备,各自施展手段护住自身和林晓雪。刘玄也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背后的饮血剑胚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疲惫的低鸣,吞噬之力缓缓收敛。
烟尘弥漫。半空中那庞大的魔影已然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以及坑底那截彻底化为灰烬、再无一丝邪气残留的枯骨断爪。一枚边缘残缺、萦绕着淡淡黑气的暗红色骨片,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
魔气消散,夜风重新灌入山坳,带来刺骨的寒意。
“结束了?”谭小枚松了口气,狐火收回掌心。
陆无涯还剑入鞘,眉头却未舒展:“这东西,绝非自然生成。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催生唤醒的魔念,附着在那断爪之上。”
刘玄走上前,用剑鞘小心地拨开灰烬,挑起那枚残缺的暗红骨片。入手冰凉刺骨,上面刻着几个扭曲怪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是魔族的‘唤魔骨符’。”气海深处,残魂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看来那枯骨老鬼背后,还有个更麻烦的主子…而且,这骨符的力量气息…与当年封印‘赤魇’魔将的残留魔气…有几分相似…小心焚炎谷…那里…恐怕有变…’
刘玄心头一跳!赤魇?那个在宗门典籍中记载、被音律秘术封印在焚炎谷深处的恐怖魔将?枯骨老人、血剑门、唤魔骨符、赤魇…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他紧紧握住那枚冰冷的残破骨符,目光投向焚炎谷方向。夜色下的群山,如同沉默的巨兽,仿佛隐藏着噬人的深渊。林晓雪微弱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时间,从未如此紧迫而沉重。
未完待续!